谷雨时节,最后的几场春雨如期而至,细密如丝,润物无声。自高空俯瞰,整个江西腹地,从鄱阳湖畔的平原到吉泰盆地的沃野,都被一层望不到边的、鲜嫩欲滴的翠绿所覆盖。新栽的禾苗在雨水的滋润下,贪婪地汲取着土地的养分,茁壮成长。
这场席卷全境的春耕,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和效率,宣告了刘澈新政的第一次伟大胜利。数以十万计的新授田农户,爆发出惊人的生产热情。他们视土地为生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将每一分力气都倾注在这片属于自己的田地上。一种沉甸甸的、名为“希望”的东西,在这片土地上空悄然凝聚。
然而,对于节度使府而言,这场胜利,仅仅是一个开始。一个更为严峻、也更为深远的问题,摆在了刘澈的案头。
洪州,节度使府,议事堂。
堂内没有了往日的肃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文会的雅致。刘澈一身常服,正与谢允、李嵩、钱元华等人围坐在一张巨大的沙盘旁,讨论着政务。
“主公,王妃,”李嵩手持一份厚厚的文书,脸上是掩不住的忧色,“春耕虽毕,然后续问题亦接踵而至。据度支都司统计,全境十三州,共需增设‘劝农官’三百余人,以督导农事,传授新法;需增补各县主簿、仓曹、户曹等基层官吏缺额近千人。这些人,需识文断字,粗通算学,更要对我新政心悦诚服。然……我等手中,可用之才,实是捉襟见肘。”
这个问题,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春耕胜利的喜悦之上。
武将可以从军中提拔,但治理地方的文吏,却无法速成。钟传旧吏,不堪大用,且多与地方豪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刘澈的元从班底,多是武人,识字者已是寥寥,能处理繁杂政务的更是凤毛麟角。
“袁州之乱,林旭等三十七名新进吏员殉职,更是让我等本就稀缺的人才储备,雪上加霜。”谢允补充道,声音低沉,“若无足够忠诚、能干的官吏将新政贯彻到每一个乡、每一个村,则均田之法,终将流于表面,甚至被地方旧势力架空、扭曲,重蹈历朝历代变法失败之覆辙。”
刘澈沉默不语。他知道,这是所有新兴政权都必须面对的“人才瓶颈”。他可以靠八百牙兵打下江山,却不能靠八百牙兵治理江山。
“夫君,”一直静静倾听的钱元华,忽然开口,“妾身以为,人才非天生,亦可雕琢。既然旧有之才不可尽信,我等何不亲手栽培,为我江西,塑一批只属于我们的‘新才’?”
“哦?”刘澈目光一亮,“夫人有何高见?”
“昔年太宗皇帝开科举,天下英雄入其彀中。我等今日虽无开国之名,却有开创之实。”钱元华的声音笃定而清晰,“妾身提议,在洪州,设立‘豫章书院’!”
“此书院,不问出身,不问门第。凡我江西境内,略通文墨、心向新政之青年,皆可报考。入院之后,不专治经义,而专授实学——《九章算术》为必修,以利其清查田亩、核算赋税;《唐律疏议》为必修,以使其知法懂法,依法办事;再辅以农桑、水利、营造之学。学成之后,择其优者,直接授予官职,派往各地。”
“如此,一则可打破旧有士族对知识与官位的垄断;二则,这些出身寒微、由我等一手栽培的官吏,对我新政必将忠心耿耿,成为我等最坚实的统治根基;三则,‘学而优则仕’之门一开,天下寒门士子,闻风而来,何愁无才可用?”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让在座众人豁然开朗!
“王妃此计,高明!”李嵩抚掌赞道,“此乃固本培元之万全之策!”
刘澈更是站起身,走到舆图前,目光灼灼。他看到的,不仅仅是一座书院,而是一个为他这个新兴政权,源源不断输送新鲜血液、塑造统一思想的强大引擎!
“好!就依夫人之言!”他当机立断,“此事,便由夫人与文弼共同主持!钱粮、地皮、师资,府库之内,任尔等支取!我要在今年秋收之前,看到豫章书院,在洪州城外,拔地而起!我要让全天下的寒门士子都知道,江西,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抚州,临川县,一个破败的农家小院。
青年秀才陆明,正对着一盏昏暗的豆油灯,反复诵读着手中的半卷残书。他家本是小地主,薄有田产,然在危全讽与钟传的战乱中,家产被乱兵劫掠一空,父亲也死于非命,家道中落。他虽有几分才学,然在这乱世,既无门路,又无钱财打点,空有一腔抱负,却只能困于乡野,郁郁不得志。
“咳咳……”里屋传来母亲压抑的咳嗽声,让他的心又揪紧了几分。母亲的病,需要药材,需要钱。
就在此时,院门被敲响。同村的里正举着火把,满脸兴奋地冲了进来:“陆秀才!大喜事!大喜事啊!”
“何事惊慌?”
“官府贴出告示了!”里正将一张还带着湿气的纸递给他,“节帅大人要在洪州开办‘豫章书院’!招考学子,不问出身!只要考上,不仅免除所有束修,每月还发钱粮!学成之后,直接授官!你快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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