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过后,天气骤然转冷。城西酒肆的伙计“阿三”正往炉膛里添着新炭,火苗舔舐着黑亮的煤块,发出“噼啪”的轻响,为这阴冷的小店带来一丝暖意。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脸上依旧是那副谦卑而略带木讷的笑容。然而,他的耳朵,却像雷达一般,捕捉着店内每一个角落的谈话。
“听说了吗?北边又打起来了,李存勖那小子,厉害得很,把梁朝的大军打得屁滚尿流。”
“打吧,打吧,最好打个天翻地覆,咱们这的税也能轻一些。”
“轻?做梦!我听说帅府又要加征‘备战捐’,说是要防着江西那姓刘的呢!”
阿三的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精光。他不动声色地将一壶烫好的热酒,端到了雅间。雅间内,粮仓副将周通正搂着那名静安司重金“送”给他的歌姬,喝得满面红光。
“周将军,天冷了,喝口热的暖暖身子。”阿三谄媚地笑道。
“嗯,你小子,有心了。”周通打了个酒嗝,随手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扔在桌上,“赏你的。”
“谢将军!谢将军!”阿三千恩万谢地收了银子,却并未立刻退下,反而装作一脸愁苦地说道:“将军,小人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屁就放!”
“是这样,小人有个远房侄子,从乡下来投奔,也没个营生。听说粮仓那边最近在招募修补围墙的杂役,将军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工钱小人自己出,绝不让将军为难!”阿三说得声泪俱下,仿佛那真是他唯一的亲人。
周通此刻酒意正酣,又被美人奉承得飘飘然,哪里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他大手一挥:“多大点事!明日让他直接去南门报道,就说是我周通的人!”
“哎哟!谢将军大恩大德!小人给您磕头了!”阿三“扑通”一声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当晚,一份加急密报,由一只信鸽自合肥城内一处不起眼的民宅中放出,迎着寒冷的夜风,向着西南方向疾飞而去。密报的内容很简单:南门杂役,已就位。
数日后,洪州,节度使府。
议事堂内,温暖如春。一场关于江西未来的财政规划会议,正在进行。
“主公,王妃,”李嵩手持一卷厚厚的账册,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秋收已毕,各地新政推行后第一年的税赋,正陆续解送至洪州。据度支都司初步核算,因清查出百万亩隐田、五十万隐户,我江西今年之岁入,较之去年钟传治下,竟……竟翻了近三倍!”
这个数字,即便刘澈与钱元华早有预估,心中亦是为之一震。堂下,张虔裕、刘金等武将,更是听得双眼放光。三倍的岁入,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更精良的甲胄,更锋利的兵器,更充足的军粮,更强大的军队!
“这还未算上‘通济司’的商税。”钱元华接过话头,声音清脆,“自袁州之乱后,我等以雷霆手段肃清境内,江西路通政和,商旅云集。尤其是景德镇新法烧制的瓷器,通过秘密商路运往吴越、闽南等地,获利极丰。仅商税一项,便足以支撑豫章书院及忠烈园抚恤的所有开支。”
一文一武,一内一外,两条腿走路。一个强大、高效,且财政独立的政权雏形,已然在这片土地上,稳稳地扎下了根。
“好。”刘澈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在场众人,“钱,我们有了。接下来,便是如何将这些钱,变成能保境安民、能御敌于外的刀剑与坚城。”
“张虔裕。”
“末将在!”
“新编之两万江西军,操练如何?”
“回主公,已初具战力。然此辈多为农户出身,虽有保家卫田之勇,却缺沙场搏杀之悍勇。若要与淮南精锐正面抗衡,尚需时日磨砺。”张虔裕如实答道。
“我不要他们现在就去与淮南人拼命。”刘澈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我要的,是打造一支与以往任何军队都不同的,新军!”
他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拿起一面红色小旗:“传我将令,自即日起,于新军之中,推行‘识字操典’。凡伍长以上军官,必须在半年之内,学会书写五百常用字,能读懂基础军令文书。凡普通士卒,每日操练之余,增设一小时识字课,由豫章书院派驻学子担任教习。”
“另,废除旧有之体罚,改行军法官制。凡有犯错,皆由军法官依律判罚,主将不得私刑。再,于军中设立‘功勋簿’,凡战时立功者,无论大小,皆记录在案,作为日后晋升、封赏、授田之唯一依据!”
这几道命令,再次让堂内众将为之哗然。让丘八识字?这闻所未闻!不让主将打骂士卒,那还如何治军?
“主公!”刘金冲动地说道,“这……这恐怕不妥吧?自古慈不掌兵,士卒顽劣,若不打骂,如何能服帖?”
“刘金,”刘澈回头看着他,目光锐利,“我问你,我军与天下诸军,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刘金一愣,答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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