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一声让人牙酸的摩擦声,刺破了喧嚣的战场。在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下,和州那扇紧闭的东门,竟在一片混乱中,沉重的缓缓向内打开了。
城门后是一个幽深黑暗的通道。
疯狂的喊杀声,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正在城下攻城的淮南士卒,下意识停下了动作,错愕的望向那洞开的城门。守军溃败了?要弃城逃跑?或者……这是个陷阱?
就连将台上的刘信,也出现了片刻的失神。
但这片刻的迟疑,很快就被求生的欲望所取代。他看到,城门之后并非刀山火海,而是一条似乎毫无防备的通道。城头上的抵抗,也因为这个变故变得稀疏散乱。
这是他们撑不住了!是他们内部要崩溃了!
“天助我也!”刘信双眼通红,不再多想。他以为自己抓住了机会。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宝剑,剑锋直指洞开的城门,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嘶哑的咆哮:
“守军崩溃了!他们要逃了!”
“静难军何在?!随我冲锋!第一个拿下刘澈首级的人,封万户侯!”
“杀——!”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支一直作为预备队的淮南军精锐核心——静难军,发出了排山倒海般的怒吼。三千名身披重甲的士卒,跟着他们的主帅,向着洞开的城门发起了冲锋。
他们是徐温一手打造的王牌,是整个淮南最锋利的矛。他们相信,只要发起冲锋,没有任何城池能够抵挡。
洪流的最前端,刘信一马当先,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冲入城中,将那个让他受尽屈辱的年轻人斩于马下的场景。他要用刘澈的血,来洗刷濡须口的耻辱,挽回他淮南第一猛将的威名!
近了,更近了。
城门通道那幽深的黑暗迎面扑来。一股霉烂和血腥的湿冷气息钻入鼻腔,冰冷刺骨。刘信一头扎了进去!他身后的静难军,也跟着涌入!
然而,就在静难军的后队即将涌入城门的那一刻——
“轰隆——!”
一声让大地都为之颤抖的巨响,从他们身后传来。城门之上,那道厚重的千斤闸,带着万钧之势轰然落下!瞬间隔断了通道内外的联系,也断了他们的生路。
紧接着,前方通道的另一头,第二道千斤闸同样呼啸着砸下!
不过短短几息之间,刘信和他麾下最精锐的两千多名静难军士卒,便被完整的关进了这座为他们准备好的瓮城之中!
“不好!中计了!”刘信脸色大变,惊恐的喊道。
可是,他的声音很快便被惨叫和兵刃破空的声音所淹没。
瓮城四周的城墙上,忽然探出了无数个黑洞洞的射击孔。密集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倾泻而下!与此同时,滚木、礌石、混着火油的草包,朝着瓮城内挤作一团、动弹不得的静难军狠狠砸落!
这根本不是一场战斗。
这是一场屠杀。
张虔裕站在瓮城的内墙之上,冷静的发出一道道指令,指挥着那些早已吓破胆、此刻却因敌军被困而重新鼓起勇气的民夫,将一块块石头奋力抛下。他身边的一千名江西军老兵,则像精准的射手,将手中的每一支箭,都送入一名淮南甲士的要害。
而致命的一击,来自侧翼。
“开门!”
随着一声冰冷的低吼,瓮城一侧,一扇伪装成墙壁的暗门轰然向内打开。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刘金!
他赤裸着上身,虬结的肌肉在火光下闪着古铜色的光泽,浑身泼满了滚烫的兽血,蒸腾着白色的热气。他的身后,是八百名同样赤裸上身、眼神凶狠的魏博牙兵!
“儿郎们!”刘金的声音沙哑而狂野,他用横刀的刀面,拍打着自己毛茸茸的胸膛,发出“嘭嘭”的闷响,“笼中的肥羊已经洗干净了!开饭了!”
“杀!”
八百牙兵没有多余的呐喊,只有一声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兽吼。他们从侧翼,狠狠地插入了静难军那本就混乱不堪的阵型之中。
静难军的都头李四郎是刘信的亲卫,他甚至还记得出发前妻子往他行囊里塞的最后一个炊饼。他曾幻想着拿万户侯的赏赐为她买一支金步摇……就在不久前,他还跟着主帅,满怀豪情的冲入城门。但现在,他的世界只剩下头顶落下的石头,四面飞来的箭矢,和袍泽的惨叫哀嚎。他刚用盾牌磕飞一根滚木,还没来得及喘息,一股恶风便从侧面袭来。
他下意识回头,看到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以及一道快到极致,却又避无可避的刀光。
“嗤——”
横刀干脆利落的切开了他引以为傲的重甲,带走了他半边的脖颈。他最后的意识,是看到那个赤裸上身的敌人,看都未看他一眼,便已扑向了下一个目标。
这不是凡人的军队。
这是魔鬼。
刘信红了眼,他挥舞宝剑,砍翻了一个扑上来的牙兵,自己肩头也中了一刀,鲜血淋漓。他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静难军,在这狭小的空间内,被像宰杀牲畜一样一片片的割倒、粉碎,无比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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