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信那句话,重重砸在每个淮南士卒的心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们,是被徐温……当成了弃子!是被他……活生生地,出卖了!”
声音通过一个简易的喇叭筒放大,在寒风中传进数万人的耳朵里。这声音里没有了平时的英勇,只剩下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了一刀的悲凉。
整个淮南军庞大的军阵,那片由十万旌旗组成的方阵,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随即,巨大的哗然声爆发了!
“什么?刘将军说什么?”
“弃子?我们是弃子?”
“假的!这一定是刘澈小儿的奸计!刘将军怎么会……”
一个叫周德威的宣州牙将,正站在自己的方阵前。他听着刘信熟悉的声音,看着城楼上那个关在囚车里却依旧身形挺拔的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濡须口的大火,可以说是刘澈奸诈;和州兵败,可以怪刘信轻敌。但是现在,刘信亲口说出的这番话,彻底粉碎了他们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他想起临行前只发了五天的口粮,又想起那些被许以重赏、却和他们格格不入的忠勇军,还有这一路上,关于后方家乡叛乱的流言也从未断过。
所有看似无关的线索,此刻都串联起来,指向一个让他们不寒而栗的真相。
“弟兄们!”城头之上,刘信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挣扎着站了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还记得我们一同在寿州练兵吗?还记得我们一同在濠州血战吗?我刘信,从未负过你们!但徐温……他为了自己的权位,为了那个没用的合肥诱饵,竟要将我们五万将士,全部葬送在这里!”
“看看你们身后!”他指向淮南军阵的后方,“那里,有你们的妻儿,你们的父母!你们的血,难道要为这样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流吗?!”
这声质问,比任何战鼓都更能煽动人心。
“闭嘴!给我闭嘴!”将台之上,徐温的脸由白转青,又透出一种病态的潮红。他跳了起来,猛地拔出佩剑,剑锋遥指城头,“弓箭手!给我射!把他给我射成刺猬!”
然而,射向城楼的箭矢稀稀拉拉,都被城头的盾牌挡下,或者无力的掉在半路。这点反击,在刘信振聋发聩的质问声中,显得可笑。
“杀!全军出击!给我攻城!”徐温知道,再迟疑下去,这支大军就会不战自溃。他必须用最快的进攻,最血腥的战斗,把士兵们的注意力从这场致命的心理战中拉回来!
“督战队上前!谁敢后退一步,杀无赦!”
随着他歇斯底里的命令,几百个静难军旧部组成的督战队,面无表情的举起屠刀,走到了阵列后面。
战鼓再次被强行擂响。然而这一次,鼓声听起来不再是催人奋进的战歌,反倒像是送葬的哀乐。
“杀啊……”
第一批由忠勇军和各州郡拼凑起来的先锋部队,在督战队的屠刀和金钱的诱惑下,发出有气无力的喊杀声,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向和州城靠近。
他们士气低落,脚步迟缓,每个人都时不时回头,看向身后挥舞钢刀的“自己人”,眼神里满是恐惧和怨恨。
周德威和他手下的宣州军被安排在第二梯队。他看着前方混乱迟滞的攻击队列,心里一片冰凉。他知道,这根本就是一场徐温亲手导演的闹剧,赌上的是他们十万将士的性命。
和州城墙之上,气氛同样紧张,却是一种带着杀气的紧张。
“弓弩手准备!”张虔裕手按刀柄,声音冷静。他没有被城外黑压压的大军吓到,目光始终在观察敌军阵型的破绽。
然而,当淮南军的攻击队列进入弓箭射程之内时,他却没有下令放箭。
数千张嘴,同时发出了呐喊!
呐喊的主力,是那数万名以工代赈组织起来守城的淮南降卒。
“对面的弟兄们!我们是刘信将军手下的!我们没死!我们降了江西刘使君!”
“刘使君仁义!给我们饱饭吃,给我们暖衣穿!还说要给我们分田地!”
“别给徐温老贼卖命了!他拿我们当炮灰啊!刘信将军都说了!”
“宣州的弟兄!你们的婆娘孩子还好吗?别打了!过来就有活路!”
一声声用淮南各地方言喊出的话语,朴实却致命,轻易就穿透了军令的束缚,插进每个正在攻城的淮南士卒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正在向上爬的宣州士兵,听到熟悉的乡音,手上的动作不由得一顿。
一个来自濠州的年轻士兵,听到对面喊出自己营里都头的名字,告诉他“你娘在家托我给你带句话,盼你早归”,瞬间泪流满面,再也爬不上去。
这支本就士气低落的攻城部队,在这样一场闻所未闻的攻心战面前,变得步履维艰,人心浮动。
“不准听!不准信!都是奸计!给我攻上去!”督战队的军官在后面嘶吼着,砍杀着后退的士兵。
然而,恐惧可以逼人赴死,却无法带来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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