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州城外,北风呼啸,卷起地上的枯草和灰尘,天色很阴沉。
数万名刚投降的淮南士兵,已经被分批押解,送往江西的屯垦营和新兵营。而一场更大规模的征服,正从这座刚被攻下的城池,向整个江淮大地扩散开来。
城门外,刘金和周德威这两位将领,正带着各自的兵马,准备分开行动。
刘金手下,还是那支玄甲牙兵和扩编后的“忠武营”。他们一人双马,装备精良,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股血腥气。他们的任务是扫平淮南的北部诸州——濠州、寿州等地。那里地方势力混杂,民风更野,也是“还乡团”叛乱最严重的区域。刘澈给刘金的命令很简单: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用铁血手段,碾碎所有反抗的人。
周德威的队伍则完全不同。他手下只有几百个亲兵,大多是他在宣州时的旧部。队伍里没有好装备,只有几十辆装满粮食、布匹、盐茶的大车,还有几箱刚铸好的江西铜钱,在阳光下闪着光。他的任务是回到他熟悉的宣州、池州等地,去“拜访”他以前的那些同僚。刘澈给他的命令也很简单:用好处和眼下的大势,去说服那些摇摆不定的人。
“周将军,这一路多保重。”刘金脸上难得的挤出一丝笑容,但配上他脸上的刀疤,看着更吓人。他对这个识时务的降将,没什么恶感。
“刘将军也是。”周德威对着刘金拱了拱手,心里说不出的复杂。他回头看了一眼和州的城楼,仿佛能看到那个坐在城楼上搅动风云的年轻人。周德威知道,他接了这个任务,就再也没有退路了。要么,作为江西的说客,在老家干出一番事业;要么,作为淮南的叛徒,死在外面。
两支队伍一南一北,开始行动,向着徐温摇摇欲坠的统治夹击过去。
宣州,宣城县。
这里是宣州的首府,城墙高大,守备森严。宣州都指挥使程远是徐温的老部下,也和周德威共事多年。和州惨败、十万大军没了的消息传来,程远几乎一夜白头。他立刻下令紧闭城门,日夜加固城防,嘴上说着要和宣州共存亡,其实心里已经慌了。
徐温的命令一天来好几封,一会让他出兵,一会又让他死守,颠三倒四,早就没了以前的沉稳。程远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天下午,哨兵来报,城外来了一支几百人的队伍,带头的人自称是旧将周德威,奉江西节度使的命令前来拜访。
程远的心猛的一跳。周德威!他不是跟着刘信一起出征,兵败失踪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打着江西的旗号?
“不见!”程远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告诉他,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了!他要是再敢往前一步,就放箭!”
可是,没过多久,哨兵又匆匆跑来报告:“将军!那个……那个周将军没攻城,也没靠近。只是……只是在城外卸下了几十车粮食和布匹,说是……说是刘节帅送给城里守军兄弟的‘见面礼’!另外,他还让人送来一封信,指名要将军您亲启。”
一封用箭射上城头的信,很快送到了程远手上。他本以为信里会是些威胁的话,可打开一看,竟然是周德威的亲笔信。信里没有一句威胁,全是老朋友掏心窝子的话。
“程兄亲启:小弟在和州兵败,本想一死了之。幸好刘节帅没有嫌弃,还交给我重要的任务,我才知道天外有天。现在节帅很仁义,在江西实行均田法,百姓都支持他;外面有吴越钱家的帮助,内部又有百万新归附的百姓,大势已成,不是人力能改变的。徐帅的失败,不是打仗不行,是失了人心。失去了淮南的人心,也失去了士兵的心。程兄你守着一座孤城,对上不能帮助朝廷,对下不能安抚百姓,不过是给快要倒塌的大厦陪葬而已。小弟这次奉命前来,不是逼你,只是想为程兄和手下几千将士找条活路。城外的粮草,是节帅送的,表示诚意。开门,程兄你还是宣州主将,我们兄弟俩喝酒聊天;关着门,过不了几天大军一到,大家一起完蛋。哪个更重要,希望兄长好好想想。”
程远拿着信,手抖个不停,信上短短几百个字,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他走到城楼上,看到城外那支安静的队伍,和那几十辆堆满物资的大车。他知道,周德威说的都是实话。大势已去,他守在这里就是等死。可要是开门投降,他这半辈子的忠义名声,就全完了。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城里忽然有了些小骚动。一些负责发粮饷的军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私下议论。
“听说了吗?周将军回来了,还带了好多粮食犒劳咱们。”
“刘节帅真够意思,咱们在这替徐温守城,军饷都欠了三个月了。人家一来,先送粮草。”
“守个屁!老家都乱成一锅粥了,田都快被那些‘还乡团’分光了!咱们还在这儿守着?”
人心就像水,一旦堤坝有了裂缝,就再也堵不住了。
当天晚上,程远召集了城里所有校尉以上的将领开会。他把周德威的信给大家看,一句话没说。将领中,有的人激动地说一定要和城池共存亡;有的人却眼神闪烁,明显动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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