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温那道赌上一切的将令,根本没用。就像几片枯叶掉进水里,连个浪花都没翻起来就沉了底。
驻守采石矶的淮南水师接到了命令,要去跟张虔裕决一死战。可战船刚开出水寨,就看见上游密密麻麻的江西水师主力,数量是他们的好几倍。光是对方那种叫“海鹘”的快船,在江面上开的又快又灵活,就把淮南的兵吓破了胆。更要命的是,流言也传了过来——和州五万大军投降了,刘信将军被活捉!濡须口的粮道被断!盐城被吴越偷袭,后路没了!
士气瞬间就崩了。
淮南水师都指挥使严忠站在旗舰上,望着远处杀气腾腾的敌军舰队,又看了看身后那些眼神躲闪、面带惧色的手下,心里一阵无力。决战?拿什么决战?这根本就是送死!
几乎没什么抵抗,江西水师才试着冲了一下,这支曾经的长江水师就散了。有的投降,有的干脆凿沉船跑了。严忠带着十几艘破船,狼狈不堪的逃回了广陵,却不敢进港,只敢远远的停在江心,看着那座孤城。
至于徐温花大价钱从庐州、宣州溃兵里凑出来的“十万大军”,更是个笑话。和州兵败的消息,还有那几万人的下场,早就在他们心里埋下了恐惧。当刘澈“降者管饭,回家分田”的传单传遍大营后,这群靠钱和谎话凑起来的人,一夜之间就散了。逃跑的人数都数不清,甚至为了抢一条小船、一袋干粮自己人打自己人,场面比和州城下的大败还要惨烈。
徐温下达的所有命令,都没了下文,只换来了更坏的消息。
广陵,节度使府,议事堂。
议事堂里,气氛十分凝重。
徐温坐在帅案后面,眼神死灰。他已经好几天没合眼,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只剩一个空壳。
堂下,大儿子徐知训带着一群文官,泣不成声的跪在地上。
“父亲!”徐知训带着哭腔,重重的磕头,“不能再打了!水师散了,城外的大军也溃了!广陵成了孤城,我们就是瓮中之鳖!城里粮食还够用一个多月,可人心都乱了,昨晚巡城的士兵都哗变了好几营。再不想办法,不等刘澈打过来,我们自己就先乱死了!”
“求生路?”
一直没说话的徐温,缓缓的抬起了头。他的声音很沙哑,“你告诉我,什么叫生路?投降刘澈,苟且偷生吗?”
“父亲!”
就在这时,一个身披重甲的老将走了进来。他是徐温手下最忠心的悍将,静难军都指挥使陈武。他看都没看跪着的徐知训,直接对徐温一拜,声音很大:“帅座!末将不才,愿意带着手下三千静难军的兄弟,为您做最后一搏!我们愿意在城头流干最后一滴血,和这座城一起死!也让那个刘澈小子看看,我们淮南还有硬骨头!”
陈武的话说的很有力,那些主张投降的文官个个脸色发白,不敢说话。
“好……好一个硬骨头。”徐温眼神复杂的看着他,有欣慰,有悲凉,最后只剩下自嘲。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破空声,几十支绑着白布条的箭射进了院子。一个亲兵捡起一封,发着抖递了上来。
是刘澈的箭书。
徐温缓缓的展开布条,上面的字迹很有力。上面没什么废话,只有直接又冰冷的条件:
“徐温,三天内,自己出来投降。把主战的陈武、严忠这些人绑了,送到我军阵前。我还能念你以前的功劳,保你全家性命。要是顽抗到底,城破那天,鸡犬不留!”
“欺人太甚!”陈武大怒,一把抢过布条撕得粉碎,“帅座!这是刘澈那小子侮辱我们的计策!他想让我们自己绑自己!末将现在就出城,跟他打一仗!”
徐温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让所有人都退下。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意味。
当晚,帅府深处的密室。
“父亲……您……您真的要……”徐知训看着自己的父亲,他父亲那张干枯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徐知训从未见过的决绝。
“我打了一辈子仗,字典里就没‘投降’这两个字。”徐温的声音低沉又冰冷,“但我也不能看着徐家几十年的基业和几百口人,因为我一个人,全都完了。”
他缓缓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
“我败了,败给了运气,也败给了那个叫刘澈的年轻人。败了,就要认。”徐温看着自己的大儿子,眼神里第一次没了平时的呵斥,只有一种托付的凝重,“但徐家,不能败。你弟弟知诰、知询他们还在别的地方,他们是徐家的未来。这份家业,这份血脉,要传下去。”
“今晚,我会在府里摆酒,‘犒赏’陈武这些主战的将领。”他把那个小瓷瓶,推到徐知训面前,“这瓶‘三日醉’,是宫里的秘药,无色无味,下了酒,神仙也得倒。”
“酒宴上,你亲自给他们倒酒。这是你作为徐家长子,该为家族做的最后一件事。”
徐知训看着那个小瓷瓶,只觉得重得他拿不稳。他浑身发抖,脸色惨白。他知道,这场酒宴是要用那些对他父亲最忠心将领的命,去换徐家一条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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