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兴元年,春。
随着秦淮河两岸柳树发芽,玄武湖的风也暖和起来,建康城的寒意总算散尽了。
奠定国都、封赏百官的喧闹过去后,城里的生活渐渐步入正轨。城外大片因战乱荒废的土地,在王氏均税法和劝农新政的推行下,都开辟成了屯田区。数万名新投降的淮南士兵和招募来的流民,被以军屯、民屯的形式组织了起来。
寿州降兵王二狗,如今是江宁县屯田军第二营的屯长。他换上了崭新的军服,领着足以养活家人的钱粮。最重要的是,他拿到了一张盖着鲜红汉王之印的田契,上面写明,只要在军屯服役满五年,就能在西都洪州分到五十亩永业田。
此刻,他正和营里几百个弟兄,在结束了一天的开荒后,围坐在一堆篝火旁。借着火光,他用一根小树枝,在沙地上费力的描画一个复杂的方块字。
教他们识字的是豫章书院的学子陆明。在格物院学了几个月,又去度支都司实习了一阵,陆明身上多了几分干练。现在,他响应丞相府学子下基层的号召,被派到屯田营当教习。
“这个字,念汉!”陆明的声音很清亮,“王上立国号为汉,就是要上承天命,下顺民心,为我们开创一个万世太平!你们要记住,你们现在不是淮南兵,也不是江西兵,你们是我大汉的兵!”
王二狗和身边的士兵们听不太懂大道理,但“大汉的兵”这四个字,却重重的刻在了他们心里。他们可能不理解那些深奥的道理,但能感觉到,跟过去在淮南军中随时可能被抛弃、被克扣军饷的日子比,现在的生活有盼头,也有尊严。
这种身份的转变,带来的归属感是金钱无法替代的。
就在整个汉国都在忙着生产和重建时,一股来自西方的威胁,已经悄悄逼近。
夜里,建康王宫的枢密图房依旧灯火通明。
王后有孕后,刘澈便搬到这里处理政务,方便随时照应。
此刻,房内一片寂静。汉国最高层的文武——丞相陈知远、大将军张虔裕、户部尚书李嵩,以及负责京畿防务的骠骑将军刘金,都在座。
陈知远快步上前,将一份从西都洪州六百里加急送回的密报呈到刘澈案前,他一向从容的脸上,此刻也带上了几分严肃:“王上,出事了。”
“西都斥候回报,盘踞荆襄、湖湘之地,自立为楚王的马殷,最近动作很多。”
他走到巨大的舆图前,竹竿重重点在江西与湖南交界处的山脉上。
“第一,马殷长子马希振,亲率三万大军,以秋操为名,进驻了潭州边境重镇醴陵。他手下大将许德勋,还在罗霄山脉的各个隘口修筑堡垒,囤积粮草,明显是在备战。”
“第二,袁州、吉州那些在袁州之乱后被我们清洗掉的士族,最近又开始活动,有死灰复燃的迹象。静安司截获消息,马殷派了密使潜入我们境内,和这些人勾结,许诺高官厚禄,想煽动他们在我们后方作乱。”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盘踞在赣南、闽西的山越、洞蛮各部,最近频繁骚扰虔州边境,抢掠村庄,杀害官吏。他们用的兵器里,竟然有楚军制式的弓弩!很明显,这些部落已经被马殷收买,成了他用来骚扰我们南大门的帮手!”
陈知远话音落下,图房内鸦雀无声。
刘金猛的一拍大腿,火气上来了:“高季兴刚投降,马殷这老家伙就坐不住了!他这是看我们大汉刚立国,想来咬一口!主公,下令吧!我愿意带忠武营去,直捣潭州,把那马王爷的脑袋拧下来!”
“胡闹!”大将军张虔裕呵斥道,“马殷这人,虽然没想过争天下,但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还是很有本事的。他治下的湖湘,民风彪悍,地形险要,还有八千天策府精锐,不好对付。再说,荆南刚归附,人心不稳;巴蜀的王建也盯着我们。要是我们全军东出,和楚国打起来,王建万一顺江而下怎么办?我们岂不是两面受敌?”
张虔裕的担忧很有道理,殿内不少将领都点头。
李嵩也从钱粮的角度补充:“王上,我们刚拿下江淮,屯田虽然有效果了,但府库的粮食大半要用来养活几十万军民,还要建新都和船坞,实在……实在打不起一场倾国之战。”
一时间,殿内争论不休,有人主张立刻出兵教训楚国,有人主张先稳定内部,暂时忍让。
所有人的目光,最后都落在了王座上始终没说话的刘澈身上。
刘澈没看任何人,视线一直停在巨大的舆图上。他的手指在江西、湖南、荆南、巴蜀之间错综复杂的山川河流上慢慢移动。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争论都停了下来。
“打,是一定要打的。”
“楚国马殷就在我们旁边,不把他收拾服帖了,我睡不安稳。”
“但是,”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怎么打,什么时候打,用什么方法打,得好好谋划。硬碰硬不是聪明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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