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奥多灰色的眼眸里没有流露出惊讶,只是那平静的专注加深了些许。他合上了面前那本几乎没翻过页的魔法史课本,将身体朝我的方向略微倾斜,营造出一个更私密的交谈空间。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只有我能听清:
“清晰的梦……往往比模糊的噩梦更值得留意。”他没有追问细节,而是先给出了一个结论般的看法,这很符合他的风格,“它们有时是记忆的碎片,有时是潜意识的投射,偶尔……也可能是一些其他东西的回响。”
他说的“其他东西”,可能指魔法层面的预兆、灵魂的感应,甚至是更深邃难言的存在。这个开放的看法,没有立刻将我的梦归结为无稽之谈,反而给了我继续讲述的空间。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踏出这一步。我略去了关于家族和血脉的具体背景,但从那座阴冷的中世纪城堡开始讲起,描述了锻炉房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老爷爷,他关于大战的警告,以及我寻找房间时看到的七彩玻璃窗。
当我讲到那个空房间和窗外突然出现的、巨大的龙之竖瞳时,我的语速不自觉地加快,指尖微微收紧,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一刻的惊悸。西奥多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不耐烦或怀疑的表情,只是偶尔睫毛会轻轻颤动一下,像是在脑海中构建我所描述的景象。
我描述了墙壁被轰塌,巨龙飞远,以及我俯瞰下方宏大而原始的战场。接着,是场景切换后那个有着十三张婴儿床的温暖房间,那位光之生物的请求,以及我凭本能哄睡所有婴儿的经过。我复述了那句“你很不一样,不可思议”的评价。
最后,我讲到了那个被高墙环绕的遗迹,站在巨石上的感觉,那位穿着破败的老者,以及聚集而来的人群。我的声音在说到老者那句话时,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他说……‘当第一缕阳光照在你身上的时候,我们就能知道你是否是人。’”
讲述完毕,教室里只剩下宾斯教授遥远的嗡嗡声。我感到一阵虚脱,仿佛将一件沉重的东西暂时卸下,却又忐忑于对方会如何接手。
西奥多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没有聚焦在任何实物上,像是在飞速地思考、整合这些信息。过了一会儿,他才重新看向我,眼神变得愈发深邃。
“连续的场景转换,但内在似乎有某种逻辑……或者说,压力。”他分析道,语气冷静得像是在解一道魔药配方,“城堡、战场,代表冲突和危险;婴儿房和安抚,可能象征某种……秩序或 nurturing 的本能?而最后的审判场景……”他顿了顿,灰眸直视着我,“‘是否是人’……这个问题的核心,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没有直接评价梦的真伪或预示,而是引导我去思考梦魇与我自身的关联。这个问题直接命中了我的不安来源。
我避开了他探究的目光,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课桌上的手,那只曾经系着红绳的手腕现在空荡荡的。“我不知道,”我轻声说,这次没有伪装,带着真实的迷茫,“也许……只是因为我确实和大多数人不太一样?”我用了光之生物类似的措辞,但含义更深。
西奥多没有继续逼问。他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梦境是私密的领域,尤其是如此清晰的梦。它们所携带的信息,最终只有做梦者自己能完全解读。”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尊重的小心翼翼,“但如果你觉得需要……或许可以留意接下来现实中是否会出现与这些意象相关的事物。巨龙,古老的战场,婴儿,还有……阳光下的验证。”
他没有给出答案,而是提供了一种观察的思路。这反而让我觉得安心。他没有试图扮演解梦者,而是作为一个冷静的同行者,提醒我保持警觉。
“谢谢,”我抬起头,对他露出了一个比刚才真实些的微笑,“听我说这些……光怪陆离的东西。”
“比起妖精的税收问题,”西奥多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几乎算不上一个笑容,“你的梦显然更有趣。”他重新拿起羽毛笔,目光转向课本,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一段寻常的课间插曲,“不过,宾斯教授似乎快要讲完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宾斯教授正慢吞吞地合上讲义。梦境带来的沉重感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但经过讲述和西奥多冷静的分析,似乎变得可以承受了。我将注意力拉回课堂,准备应付接下来的下课。但我知道,那个关于“是否是人”的问题,以及这个异常清晰的梦,已经在我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而西奥多·诺特,是唯一知道这片土壤有些异常的人。
那个漫长而诡异的清醒梦,像一部古老而晦涩的戏剧,在我脑海中反复上演。它的每一个场景、每一句对话都太过清晰,不容忽视,也难以轻易消化。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每当有独处的空暇——或许是在图书馆安静的角落,或许是在公共休息炉火旁无人打扰的片刻——我会拿出羽毛笔和一卷空白的羊皮纸,尝试将那些破碎却又连贯的画面用文字记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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