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大朝会上的风波，姜远山并未亲身经历。并非他怠惰或刻意回避，而是他真的无法出席。
年宴惊变那夜，消息虽被严密封锁，但身为宰相，姜远山自然通过特殊渠道，比绝大多数臣子更早、更清晰地知晓了发生在太极殿御前的惊险一幕。听闻那淬毒的热水险些泼及太子与御座时，这位历经风浪、素来以沉稳着称的宰相，竟惊得当场打翻了手边的茶盏，一股急火猛地窜上心头，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心悸与眩晕。
御医连夜被请入姜府，诊脉后说是“忧思过甚，急怒攻心，需静心安养，切忌再受刺激”。林氏吓得眼泪直流，守在床边一夜未眠。
故而昨日大朝会，姜远山是真正告了病假，卧床休养。直至今日，虽觉胸中闷滞稍减，头目却依旧有些昏沉，便被林氏强按在府中，不许他操心公务。
“朝中之事，自有陛下圣断，太子殿下亦非庸碌之主，你且安心养好身子才是顶要紧的！”林氏端着刚煎好的安神汤，语气鲜少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若是你再有个好歹，叫我们娘几个可怎么好？”说着，眼圈又红了。
姜远山看着老妻担忧的模样，心中微软，叹了口气，接过药碗：“罢了，听你的便是。”他深知自己此刻的状态确实不宜劳神，朝堂上那摊浑水，有云简暂时周旋着，倒也出不了大乱子。
然而，身子可以休息，心思却难以全然放下。他靠在引枕上，目光放空，脑中反复推敲着年宴之事。刺客的目标明确是太子，甚至不惜波及御座，其猖狂与决绝令人心惊。这绝非寻常政敌手段，更像是一股隐藏在极深之处的、充满恶意的力量，终于按捺不住，露出了獠牙。
会是谁？ 姜远山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床沿，将朝中几个有嫌疑的对手一一在脑中过滤，却又总觉得差了点什么。那种阴毒诡谲的风格，不像他熟悉的任何一派。尤其是那“蝙蝠噬心”之毒，闻所未闻，更非寻常势力所能掌控。这让他心中那股不安愈发强烈，仿佛黑暗中还潜伏着更可怕的巨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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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深宫另一处奢华却莫名透着几分压抑的宫殿——永寿宫内，气氛也绝不轻松。
贤妃慕容氏，三皇子慕容钰的生母，此刻正烦躁地将一把玉梳摔在妆台上，发出清脆的裂响。她年过四旬，保养得宜，风韵犹存，只是那双精心描画的美目中此刻充满了焦虑与不甘，早已失了平日里的从容。
“查！查！查！陛下就知道让东宫去查！”她压低声音，对着心腹老嬷嬷抱怨，语气尖刻，“这么大的事，发生在年宴之上，打的可是整个皇家的脸面！陛下竟全权交给了太子，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他只信重东宫吗？我们钰儿也是堂堂皇子，难道就连过问的资格都没有？”
老嬷嬷连忙低声劝慰：“娘娘息怒！陛下此举，或许也是因太子是苦主，且此事凶险，不想牵连过广……”
“苦主？他这不是好端端站着吗？”贤妃冷笑，丹蔻指甲掐进掌心，“本宫看他是因祸得福！正好借此机会揽权，清除异己！昨日朝堂上，姜家那个小子不就跳出来，替他东宫说话，驳斥御史了吗？姜家如今可是铁了心要当东宫的姻亲走狗了！”
她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还有那个姜雨棠！真是个祸水！自她指婚给太子，东宫就没消停过！这次若不是她也在席上，说不定……”
“娘娘慎言！”老嬷嬷急忙打断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隔墙有耳啊！如今东宫正得势，又握着查案之权，我们更需谨慎才是。”
贤妃猛地吸了口气，强压下怒火，美目中却闪过一丝狠厉：“谨慎？再谨慎下去，这宫里还有我们母子的立锥之地吗？慕容昭本就圣眷正浓，如今又得了这般大义名分，日后还有谁能制衡他？”
她站起身，在铺着厚毯的地上来回踱步，裙裾窸窣作响：“本宫总觉得这次的事透着邪性。那‘蝙蝠噬心’，听着就非比寻常，不像宫里惯用的手段。到底是谁的手笔？目的何在？若是冲着太子去的也就罢了，万一……万一是想一石二鸟，将祸水引到我们永寿宫头上呢？”她想到这种可能，不禁打了个寒颤。
老嬷嬷脸色也凝重起来：“娘娘所虑极是。如今敌暗我明，确实不得不防。咱们宫里的人，近日都需仔细敲打敲打，万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人拿了错处，做了替罪羊！”
“没错！”贤妃停下脚步，眼神变得锐利，“你亲自去办！把所有可能授人以柄的尾巴都收拾干净！尤其是……之前与宫外那些人的往来，务必抹得干干净净！”她意指一些不太见得光的财路与人情。
“老奴明白。”老嬷嬷郑重应下。
贤妃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被宫墙框住的四方天空，声音低沉而冰冷：“告诉钰儿，近日闭门读书，修身养性，无事不必出宫请安了。这潭水太浑，我们先躲远些，看看风向再说。”
她美艳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冰冷的算计：“至于东宫……哼，查案？本宫倒要看看，他能查出个什么花样来！这幕后之人既能弄出‘蝙蝠噬心’，岂是那么容易揪出来的？慕容昭，你可别引火烧身才好！”
永寿宫内，暗流涌动，却并非阴谋的策源地，而是充满了自保的警惕与对局势的深深忧虑。贤妃母子虽对东宫心怀嫉恨，却也深知此次水太深，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故而选择了暂避锋芒，蛰伏观望。
然而，她们并不知道，真正的黑暗，远非她们所能想象。那名为“蝙蝠”的阴影，早已悄然张开翅膀，其目标，或许远超所有人的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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