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阅兵的硝烟,在海风吹拂下,渐渐散去了。
但那惊天动地的炮声,那三艘如山巨舰侧舷喷吐的恐怖火墙,还有帝王那句“关门打狗”的冰冷宣言,却像烙铁一样,深深地烫在了所有观礼者的心头,尤其是那三位西洋特使。
阅兵结束后的当天下午,津海四方馆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安东尼奥侯爵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那身华丽的礼服皱巴巴地扔在一边,他脸色灰败,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额头,半天没动一下。
什么贵族的傲慢,什么使臣的体面,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都被碾得粉碎。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遮天蔽日的炮火,还有那位东方女帝平静却凛然的眼神。
他知道,他们带来的那份近乎掠夺的条约草案,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冯·施坦因男爵的房间,则不时传来沉重的踱步声。
这位严谨的军人,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尽毕生所学,在脑海中反复推演:
如果联合舰队与那三艘“凤翔级”巨舰正面对上,胜算几何?推演的结果,让他心头越来越沉。
对方的舰炮射程和威力,似乎并不逊色,甚至可能更胜一筹,而舰体规模、火炮数量则明显占优……
最要命的是,这里是对方的主场,补给、维修、情报,全面劣势。打?拿什么打?
范德维尔则在自己的房间里,对着小本子上密密麻麻的记录,唉声叹气,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造价……工艺……维护……他爹的,他们到底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里造出这种东西的?这得要多少钱?多少工匠?多少精铁?”
作为商人,他更敏锐地意识到,能支撑起如此规模海军建设的,必然是一个国力极度雄厚、工业体系完整的庞然大物。
之前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的“东方肥羊”,转眼就露出了尖牙利爪,甚至比狮子还要凶猛。
就在三人各怀心思,惶惶不安时,四方馆的管事再次叩响了房门。
“三位特使大人,陛下有旨,今夜于宫中设宴,款待远来之客。
请三位特使大人,准时赴宴。”管事的声音客气,但眼神里却没什么温度。
又来了!
安东尼奥心头一跳。阅兵是下马威,这晚宴……恐怕就是最后的“通牒”了。
是战,是和,恐怕就在今晚见分晓。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
皇城,今夜显得格外不同。
宫灯盏盏,将重重殿宇楼阁映照得如同仙境,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肃穆与威严,却比白日更甚。
通往设宴的“麟德殿”的宫道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禁军士兵如同雕塑,唯有手中的兵刃,在灯光下偶尔闪过寒芒。
三位特使再次踏入宫门,心境与三日前入太极殿时,已是天壤之别。
那时是带着施压的傲慢而来,此刻,却只剩下了忐忑、忌惮,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他们甚至觉得,那些沉默肃立的禁军士兵,看他们的眼神,都像在看砧板上的鱼肉。
麟德殿内,灯火通明,却并不显得喧嚣。
殿内布置典雅大气,没有过分奢华的堆砌,每一处细节都透着东方式的含蓄与庄重。
受邀前来的,除了几位重臣(苏琬、石红绡、新任海军都督等),还有几位在凤翔京常驻、颇有名望的番商代表(包括几位来自西域、南洋的),以及通晓西洋语言的鸿胪寺官员。
显然,这不仅仅是一场针对西洋特使的宴会。
李昭华依旧是一身简洁的玄色常服,坐在主位。
她没有刻意营造压迫感,但那份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执掌乾坤的气度,却让整个大殿都以她为中心。
礼乐奏响,不是激昂的战鼓,而是清越悠扬的宫廷雅乐。
宫女太监们穿梭往来,奉上精致的宫廷菜肴,酒是御窖珍藏的佳酿。
一切似乎都符合一场友好宴会的规格。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殿内气氛在刻意营造下,稍稍缓和了一些。
几位番商代表谨慎地说了几句恭维话,鸿胪寺的官员也尝试着引导一些轻松的话题。
安东尼奥侯爵知道,不能再沉默下去了。他必须摸清这位女帝真正的底线。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端着酒杯起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尊敬的皇帝陛下,今日得睹贵国水师雄姿,实在令人震撼。贵国工匠之巧思,军士之精锐,令我等叹为观止。”
李昭华微微举杯示意,没有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安东尼奥顿了顿,斟酌着词句:“陛下,海上阅兵,展现的是力量。
而力量,既可以用于守护,也可以用于开拓。
我三国君主,派遣我等远渡重洋,初衷确实是希望能与贵国这样强大的帝国,建立更加紧密、更加互利的联系。
或许……之前我方提出的某些条款,在沟通上存在一些……误会。”
他开始往回找补了。冯·施坦因和范德维尔也紧张地看着李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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