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深离开后,温眠在办公室里呆立了许久。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已阴沉下来,乌云低垂,预示着即将来临的夏夜雷雨。她轻轻触摸右臂的疤痕,那道被长袖精心遮掩的过往印记,此刻仿佛在隐隐发烫。
十五年前,她还是个因自残行为而被送往医院做社区服务的少女。那时的她,手臂上缠着新鲜绷带,内心满是无处安放的愤怒与悲伤。而那个沉默的男孩,浑身缠着更多的绷带,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得像是灵魂已随家人一同逝去。
“他不再跟任何人说话,”护士告诉她,“你只需要坐在那里,如果他愿意,读点什么给他听。”
起初几天,她真的只是读故事——童话、冒险、任何能从医院图书馆找到的书。直到有一天,她读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这很蠢,”她说,把书丢到一边,“所有这些假装痛苦不存在的故事。”
男孩的眼睛微微转动,第一次真正看向她。
她卷起袖子,露出缠绕在手臂上的绷带:“疼痛是真实的。失去也是真实的。我们为什么要假装它不是?”
他没有回答,但也没有移开目光。从那天起,她不再只是读故事,而是开始与他交谈。大部分时候是她在说,说她的痛苦,她的愤怒,她对世界的失望。而他,静静地听着。
直到某一天,他突然开口:“他们都死了,而我感到...解脱。”
那句话,那个分享的重量,成为了他们之间沉默的契约。
温眠从回忆中抽身,轻轻放下袖子,遮住了那道疤痕。现在不是沉溺于过去的时候。她是专业的心理医生,而陆深是她的病人。无论他们有过什么样的过去,那都已是十五年前的往事。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她打开电脑,开始记录这次的治疗笔记,刻意用最专业、最客观的语言描述陆深的症状和两人的互动。但在记录到夜提及医院女孩的部分时,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
“主体B(‘夜’)表现出对过往人际连接的强烈记忆,特别是对创伤恢复期出现的某个重要人物。这种连接似乎构成了主体A(陆深)与主体B共同的心理创伤点...”
她删除了这段文字,重新编写。
雨开始下了,豆大的雨点敲打着窗户。温眠完成记录,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就在她关灯的那一刻,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的是陆深私人助理的号码。
“温医生,抱歉打扰您,”助理的声音紧张而急促,“陆先生刚才在回家的路上突然剧烈头痛,现在状况不太好。他拒绝了就医建议,但提到...您或许有方法缓解。”
温眠的心一紧:“他在哪里?”
“已经回到住宅。但我从未见过他这样,他几乎无法忍受光线和声音...”
“我马上过去。在我到达之前,尽量保持环境安静,调暗灯光。”
驾车穿过倾盆大雨前往陆深宅邸的路上,温眠的思绪纷乱。这种突发的剧烈头痛很可能是人格频繁切换的副作用,也可能是心理压力过大的生理表现。但还有一种可能——陆深在违背医嘱,服用某种控制病情的药物,而夜警告过她这一点。
陆深的宅邸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只有雨声敲打着建筑外的每一寸地面。助理在门口焦急地等候,接过温眠湿漉漉的外套。
“他在书房,坚持要处理一些文件,但连电脑屏幕的光线都让他难以忍受。”
温眠点头,轻轻推开书房的门。
陆深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房间只开了一盏远处的壁灯,阴影笼罩着他的脸。他一只手按着太阳穴,另一只手仍固执地放在键盘上,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我听说有人不听医嘱。”温眠轻声说,小心地走近。
陆深没有抬头:“只是偏头痛。习惯了。”
温眠注意到桌上半杯水和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小药瓶。她不动声色地靠近,趁陆深闭目忍受疼痛时,迅速瞥了一眼药瓶标签——阿普唑仑,一种苯二氮卓类药物,常用于控制焦虑,但对DID患者可能产生不可预知的影响。
“你在服用这个多久了?”她拿起药瓶,直接问道。
陆深睁开眼,眼神锐利:“那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
“作为你的医生,这恰恰是我最该关心的问题之一。”温眠的声音变得严肃,“这种药物与你的病情可能产生相互作用,特别是当人格切换频繁时。它甚至可能加剧症状。”
“它帮助我控制。”陆深简短地回答,然后因又一波疼痛而瑟缩。
温眠放下药瓶,叹了口气:“让我帮你。真正的帮助,而不是用药物掩盖问题。”
她走到他身后,双手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陆深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放松,陆深。我只是想帮你缓解头痛。”
她的手指开始轻柔而有力地按摩他的肩颈肌肉,那里紧绷得像石头一样。起初,陆深全身都处于防御状态,但渐渐地,在专业的手法和平静的呼吸引导下,他的肌肉开始松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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