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政的推行,尤其是科举制与军镇制这两项触及根本的制度变革,如同巨大的犁铧,深深翻动了帝国凝固已久的土壤,不可能一帆风顺,必然激起深层泥沙的翻滚与反抗。阳光普照之下,帝国展现出蓬勃的生机与强大的控制力;但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角落里,旧势力的刻骨怨恨、新利益格局引发的摩擦、以及人性中固有的贪婪、侥幸与权力的欲望,汇聚成一股股危险的暗流,在帝国的肌体下涌动、碰撞,寻求着裂隙与突破口。
江南,吴郡,一处隐秘的园林水榭。
烛光摇曳,映照着几张阴沉而扭曲的面孔。他们是几家在度田令中损失惨重、家族田产被大幅削减或赎买,又因科举而断了子孙世袭仕途希望的士族代表。精致的茶汤早已凉透,却无人有心品尝。
“董公(指董闰)在朔方筑城,慕容垂在幽州立威,王景略(王猛)在朝中一手遮天,这科举更是掘了我等根基……这冉闵,是要将我江东子弟赶尽杀绝,寸草不留啊!”一人咬牙切齿,声音从齿缝间挤出,充满了怨毒。
“科举?哼!不过是收买那些无知贱民的手段!那些寒门之子,懂得什么治国安邦?只怕连朝廷礼仪都未必周全!让他们入朝为官,与沐猴而冠何异?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另一人嗤之以鼻,脸上满是鄙夷与不屑。
“还有那军镇,分明是监视、压制我等!如今这建康城外,就驻有荀羡的兵马,虎视眈眈,如鲠在喉,令人寝食难安!”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祖辈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拱手让人?”有人不甘地低吼,拳头重重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乱响。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烛火的噼啪声。公开反抗,他们已无此胆量和实力,玄甲军的铁蹄与王猛的手段让他们心有余悸。但就此认输,将世代积累的特权与荣耀拱手相让,又如同割肉剜心般疼痛难忍。
“或许……可以从别处着手,让其自乱阵脚。”一个略显苍老、声音沙哑的声音缓缓道,眼中闪烁着阴险的光芒,“科举取士,看似公平,实则人多眼杂,漏洞百出。省试在即,建康鱼龙混杂,若能……让这次科举出些,比如试题泄露,考场舞弊,或者某个备受瞩目、被王猛看好的寒门学子爆出丑闻……足以让这科举制威信扫地,也让那冉闵和王猛,颜面尽失,看他们还如何推行这该死的新政!”
“此计甚妙!若能成功,必能沉重打击新政气焰!”有人附和,眼中燃起恶意的火焰。
“但需小心,王猛爪牙(指皇城司)遍布朝野市井,行事需万分机密,动用最可靠的关系,绝不能留下任何把柄。”老者叮嘱道,语气凝重。
“放心,我等在朝中、在地方州郡,总还有些故旧门生、姻亲故吏。只要谋划周密,行动迅速,未必不能成事……至少,也要搅他个天翻地覆!”
类似的密谋与串联,并非孤例。在江北一些地方,也有旧晋的遗老遗少或利益受损的地方豪强,暗中散布流言,诋毁新政,唱衰朝廷,甚至试图与边境外的残余势力或不满的军镇将领勾结,蠢蠢欲动。
然而,这些涌动的暗流,并未能撼动帝国的中流砥柱。帝国的核心,冉闵与王猛,对此早有预料和防范,如同磐石,任凭风吹浪打。
文华阁内,王猛正在听取监察系统与皇城司的联合汇报。 他神色不变,只是眼神愈发锐利冰冷,如同深潭。
“跳梁小丑,阴沟里的鼠辈,不足为虑。”他轻哼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与杀意,“严密监控,掌握其核心人员、动向与确凿证据,尤其是他们与朝中、地方哪些人还有勾连。科举之事,乃国之重典,陛下亲瞩,关乎国本,绝不容许任何人破坏!增派皇城司最精干的便衣好手,混入贡院周边、学子聚集的客栈、茶楼,若有异动,立即处置,不必请示,可先斩后奏!”
“那……是否要提前抓捕一些为首者,以防万一,以儆效尤?”下属谨慎地问道。
王猛略一沉吟,摇了摇头,眼中寒光一闪:“不必打草惊蛇。让他们跳出来,动作再大些,正好一网打尽,连根拔起。也好让天下人看看,对抗新政、扰乱国策、觊觎皇权的下场是什么!要用他们的血,来染红这科举的公平之路!”
与此同时,冉闵也在以自己的方式,稳固着帝国的根基,震慑着潜在的宵小。
他并未一直待在深宫,而是在精锐玄甲护卫下,频繁轻车简从出巡。他视察京畿地区的军屯,与皮肤黝黑、手掌粗糙的普通戍卒一同蹲在田埂上用餐,询问他们的收成、饷银是否足额发放,倾听他们的牢骚;他走访建康城外的村庄,查看春耕情况,听取老农对均田令实施过程中的具体意见,甚至亲自下田扶犁体验;他甚至会突然出现在某处新恢复的官学,站在窗外听先生讲课,然后走进课堂,随机考教学子学问,询问他们对《华夏颂》的理解。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