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弼刁难所带来的阴霾,如同北方深秋的浓雾,沉沉笼罩在黑石城上空,连日不散。军中因“惑心散”事件而绷紧的神经尚未完全松弛,一股压抑的气氛仍在营垒和街巷间悄然蔓延。然而,就在这片凝重之中,一缕来自中土神州的清风,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转机。
天衍宗,这个以阵道之术屹立修行界数千载的古老宗门,其名如雷贯耳。门人弟子素来超然物外,少涉凡尘俗务,但此番席卷北境的魔灾,规模空前,已然威胁到人族根基,即便是天衍宗也无法再作壁上观。在镇北王萧厉数次遣使,备述利害,并许下宗门难以拒绝的厚酬之后,天衍宗终于松口,派出了宗内以严谨古板、技艺精湛而着称的长老——玄玑真人。
这一日,天色灰蒙,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一驾看似朴素的青篷马车,在数名气息内敛、眼神清亮的弟子护卫下,悄无声息地驶入了黑石城北门。马车停下,帘幕掀开,一位老者缓步而下。
但见他须发皆白,却并非枯槁之白,而是莹然有光,宛如雪裁玉琢。面容清癯,皱纹如刻,记录着岁月的沧桑与智慧。身上仅着一件浆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色道袍,宽大飘逸,不染尘埃。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开阖之间,不见寻常老人的浑浊,反而似有周天星斗在其中循迹运转,深邃浩瀚,偶尔流转过的一丝精芒,仿佛能洞穿虚妄,直视本源。他周身气息圆融自然,站立之处,似乎与周围的寒风、碎雪、乃至脚下斑驳的城砖都融为一体,不分彼此。这位,正是玄玣真人。
玄玣真人的到来,让忧心忡忡的萧厉及黑石城一众核心将领精神为之一振。若能得此阵法大家出手,以黑石城为基,在周边关键隘口、交通要道布下大型的侦测与预警联动法阵,必将编织成一张覆盖数百里的灵网,魔物大军但凡有大规模异动,必能提前察觉,从而争取到宝贵的备战时间,极大弥补目前仅靠游骑哨探和那覆盖范围有限的“窥魔灵网”之不足。
当晚,镇北王府灯火通明,萧厉设下素宴,为玄玣真人接风洗尘。宴席虽不奢华,却极尽诚意,所用食材皆是北境特有的灵谷仙蔬,烹制清淡,符合修道之人的习惯。席间,萧厉亲自作陪,几位心腹将领如韩明也在座,气氛原本颇为融洽,众人皆对即将展开的布阵大业充满期待。
然而,就在宴席过半,即将切入正题商讨具体布阵方案之时,一个不合时宜的身影,带着几分刻意的笑声,不请自来。
“哈哈哈,听闻天衍宗的高士大驾光临我这苦寒之地,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监军高弼身着绯色官袍,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迈着方步走了进来,脸上堆满了那标志性的、令人皮肉发紧的假笑。
他先是朝着主位的萧厉随意拱了拱手,算是见过礼,随即目光便热切地投向了主宾位的玄玣真人,深深一揖:“这位想必就是玄玣真人了?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玄玣真人只是微微颔首,神情淡漠,并未因对方的热情而有丝毫改变,淡然道:“监军大人客气了。”
高弼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笑容不变,顺势在空出的席位坐下,目光转向萧厉,看似关切地问道:“王爷,不知此番延请玄玣真人仙驾,是为何等要事?可是为了城防之事?”他这话问得看似无心,实则精准地切入了要害。
萧厉心中冷笑,知道这老狐狸定然早已得到消息,此刻前来就是为了搅局。他面色平静,放下手中玉箸,缓声道:“魔物日益猖獗,行踪越发诡秘难测。本王欲请玄玣真人出手,于黑石城及周边战略要地,布设一座大型侦测预警法阵,以期能尽早洞察魔潮动向,稳固我北境防线。”
“哦?大型法阵?”高弼眉头顿时拧成了一个疙瘩,露出极为难的神色,声音也拔高了几分,“王爷!此事……恐怕有些不妥吧?”
他站起身,面向众人,仿佛在陈述一件众所周知的规定:“黑石城乃我朝北境军事重镇,城防体系乃历代先贤心血所聚,牵一发而动全身!擅改城防,尤其是动用如此大规模的外力阵法,按我大梁律制,需得先行拟订详章,上报兵部与钦天监共同审议核准,方可施行。如今朝廷对此尚无明旨,王爷您如此……先斩后奏,恐与体制不合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将领,最后又落回萧厉身上,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胁:“再者,这外来的阵法,是否与黑石城原有的防御符纹、军气狼烟相冲突?万一布置不当,被魔物窥出破绽,趁机而入,这泼天的干系……王爷,您虽贵为镇北王,恐怕也担待不起吧?玄玣真人,您说是这个道理吗?”他巧妙地将难题抛给了玄玣真人,试图将这位方外之人也拉入这浑水之中。
玄玣真人手持茶盏,眼帘低垂,轻轻拨动着盏中浮叶,仿佛周遭的争执与他无关。闻言,他抬起眼皮,看了高弼一眼,语气依旧平淡无波:“贫道乃山野之人,奉命前来相助抵御魔灾,只问阵法能否奏效,不论朝堂规制。既然朝廷有此律令,贫道自然不便强求,一切但凭王爷与监军定夺。”这番话,既表明了他不愿卷入纷争的态度,也委婉地表达了不会强行推进此事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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