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天牢最深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墙壁上的火把奄奄一息,跳动的光勉强勾勒出牢笼粗粝的轮廓,更多的地方沉在化不开的墨色里,只有偶尔老鼠窜过带起的窸窣和水滴砸进污渍的“滴答”声,证明时间还在流逝。
角落那团勉强能称作“人”的黑影,动了一下。
曾经不可一世的突厥使臣——巴兰,此刻蜷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头被剔光了利爪、打断了脊梁的困兽。
那只曾能轻易捏碎敌人喉骨的手,如今只剩一个光秃秃、红肿溃烂的掌根,断口处皮肉外翻,黄白的脓液混着暗红的血水,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一阵阵钻心蚀骨的锐痛。他仅剩的独眼在黑暗中睁着,没有焦距,只有一片沉淀到极致的、近乎凝固的恨意。
发霉的硬馒头和散发着馊臭的浑水,是他维持这具残破躯壳不彻底崩溃的“恩赐”。
脚踝上的铁链重若千钧,每次挪动都会在腐烂的皮肉上磨出新的血痕,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七日。还有七日,午时问斩。
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舌尖尝到铁锈味——是昨夜咬碎的后槽牙渗出的血。
洛无尘……老子就是爬,也要爬出去,找到那个月白色的身影,用牙齿,用头骨,用这具残躯里最后的疯狂,把他撕碎!洛无尘!
子时三刻。
月光忽然暗了一瞬。
血色的月亮悬在天牢高窗外狭窄的一线天里,月光泼进来,像稀释了的血水,给森然的铁栅和斑驳的墙壁蒙上一层不祥的绯红。
突然——
“铮——!”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古筝破音,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死寂!
那声音不像从耳朵传入,更像是直接从颅骨内部炸开,尖锐、扭曲,带着无形的震颤!
“呃啊——!”
牢房外通道里,正打着瞌睡或低声交谈的守卫们,身体同时一僵,脸上还残留着困惑的表情,咽喉处却齐齐裂开一道细长的血线!温热的鲜血在音波的余韵中喷溅而出,画出诡异的弧线,“噗噗”地打在冰冷的铁栅和石墙上。
“扑通、扑通……”躯体倒地的闷响接连传来。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原有的腐臭。
死寂,比之前更深、更恐怖的死寂。
唯有那诡异的筝音余韵,仿佛还在狭窄的空间里嗡嗡回荡。
牢房深处的巴兰,独眼猛地暴睁,充血的眼球剧烈转动,警惕地望向牢门方向。
——得救了?还是……来灭口的?
“吱呀——”
沉重的铁铸牢门,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从外面缓缓推开,摩擦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门口,立着一道瘦长的影子。
那人穿着一身暗紫近黑的伶人戏服,宽袖垂落,面色惨白,嘴角用朱砂画着一个夸张到诡异、仿佛焊死在脸上的笑容——笑面伶官。他怀中抱着一架造型古朴、琴弦犹自微微震颤的焦尾古筝,指尖还虚按在弦上。
他没有看巴兰,只是侧身,微微躬腰,做了一个无声的“请”的姿态。
然后,另一道身影,不疾不徐地踏入了这血腥弥漫的死囚牢。
来人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兜帽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一抹颜色极淡的薄唇。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覆着的那面青铜鬼脸面具,造型狞厉,眼窝处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反射出冰冷诡异的金属光泽。
步履从容,甚至带着点世家公子踏青赏花般的闲适优雅。
可当他踏入这人间炼狱,那从容便化作了最尖锐的违和感,让巴兰残破的身体瞬间绷紧,寒意从脊椎骨窜起。
青衣人在囚笼前停下,微微屈膝,蹲了下来。这个动作他做得极其舒缓,甚至带着一种审视艺术品般的专注。
他手中一柄玉骨折扇,扇骨温润,扇面却是一片空白。他用那冰凉的扇骨尖端,极其精准地、轻轻点在了巴兰右手那溃烂流脓的断指伤口上。
“呃——!” 巴兰浑身剧颤,喉间挤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剧痛让他几乎晕厥,独眼死死瞪着眼前这张冰冷的青铜鬼面。
“突厥使臣,巴兰。”来人开口了,声音透过面具传来,有些沉闷,却奇异地清晰,音色清朗,语调温和,仿佛在问候一位久别重逢的故友,“这西域天牢的招待,看来是有些怠慢了。”
巴兰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独眼里翻涌着疯狂的恨意与极致的警惕:“你……是谁?!想要什么?!”
青衣人似乎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被面具过滤,只剩下冰冷的质感。他“唰”地一声展开那柄玉骨折扇,空白的扇面在血腥的空气中划过一道弧线。
“本宫是谁,并不重要。” 他慢条斯理地说,扇尖轻轻在巴兰溃烂的伤口边缘虚划着,带来一阵阵幻痛,“重要的是,本宫这里,有一笔买卖。一笔能让你活着走出这里,更能让你……得偿所愿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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