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云峰的暮色总来得比别处更急些。沉沉雾霭从山谷间漫起,将山林吞噬成一片模糊的灰影。
阿晋提着盏羊角风灯,小心地在前头引路,昏黄的光晕在崎岖山道上跳动,勉强照亮脚下方寸之地。果郡王允礼跟在他身后,步履倒比常年行走此处的阿晋更显从容几分。
“王爷,”阿晋侧过半边身子,压低声音,“您交代的那只猫儿,已托圆明园的驯兽师傅练了些时日。只是……如今园里最好的那位叶澜依姑娘被调进了宫,眼下这位师傅的手艺终究差些火候。那猫儿扑鸟是利索,可野性未除,怕是……怕是稍后会惊着贵人,您自己也需当心,莫要离得太近被它挠着了。”
允礼闻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淡淡“嗯”了一声,问道:“这猫,来历干净吧?”
“王爷放心,”阿晋忙道,“是直接从这山里逮的野猫,再野性不过。训练时也只让它扑笼中活鸟。”
他顿了顿,想起太妃的叮嘱,又补充道:“王爷,昨儿个太妃特意嘱咐了,说眼下时局不同往日,潜蛟卫重现,皇上疑心日重。您刚从蜀中回来,按礼该先去宫中向皇上和太后请安。加之前线战事正紧,风声鹤唳,太妃的意思是……莫要去前线,另这灵云峰,还是少来为妙。”
允礼脚步未停,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身后幽暗的林地:“知道了。本王行得正坐得直,干净得很。这一路从蜀中到京郊,身后跟着的‘尾巴’还少么?他们愿意跟,便跟着好了。”他语气带着几分惯有的漫不经心,“反正,我什么也不知道,自然也没什么怕人疑心的。”
阿晋叹了口气,忍不住抱怨:“这山路又陡又滑,忒也难走!王爷,奴才实在不明白,何苦费这般大的周折在一个……一个废妃身上?”
允礼抬手,不轻不重地在阿晋后脑勺上拍了一下,笑斥道:“什么废妃?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她如今名分上还是皇兄的莞嫔,不过是自请出宫修行。你难道忘了?前些时日皇兄病中高热,迷迷糊糊喊的是谁的名字?”他眼神微沉,语气却笃定,“这么多年了,除了纯元皇嫂,你可曾听皇兄在病中唤过第二个女人的名字?她回宫,得盛宠,是迟早的事。”
阿晋缩了缩脖子,嘟囔道:“奴才知错了。只是……只是那流朱姑娘实在厉害,奴才才试着打听了一句甄娘子的近况,她便像只刺猬似的竖起浑身的刺,几句话堵得奴才下不来台。听闻甄娘子本已有些松动,不似先前那般拒人千里,偏流朱在一旁,三言两语又给劝回去了。”
允礼眸光一闪,望着不远处半山腰那点隐约的灯火,那是甄嬛暂居的院落。他沉吟道:“无妨,慢慢来。我们……还有时间。”
是夜,月隐星稀。
甄嬛所居的宅院本就简陋,此刻更是被沉沉夜色裹得严实。她正在床榻上休息,流朱在内室对着一盏孤灯做些针线,忽闻窗外传来一阵尖锐凄厉的猫叫声,紧接着便是鸟儿扑腾翅膀的慌乱声响。
流朱放下手中活计,警觉地站起身。
话音未落,只听“哐当”一声,窗户似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开,一道巨大的黑影携着腥风扑了进来!竟是一只形如家犬大小的野猫,双目在黑暗中闪着幽绿的凶光,鸟笼被撕碎,地上散落鸟笼碎片,那野猫口中还叼着一只血淋淋的雀鸟。
甄嬛素来怕猫,骤然见到如此狰狞的畜生闯入室内,只觉浑身血液都凉了,一声短促的惊叫哽在喉头,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缩去,瞬间僵直。
“小姐别怕!”流朱虽也心惊,却立刻张开双臂,将甄嬛死死护在身后,目光紧盯着那低吼逡巡的野猫,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如疾风般卷入室内!
“孽畜!休得放肆!”
只听果郡王允礼一声清叱,他顺手抄起门边的一根柴棍,手腕一抖,便精准地击在那野猫的脊背上。那猫吃痛,“嗷呜”一声惨嚎,丢下口中的鸟尸,不甘地瞪了允礼一眼,旋即扭身窜出窗户,消失在浓黑夜色里。
允礼丢下柴棍,却仍保持着戒备的姿态,目光迅速扫视屋内,确认再无威胁,这才气息微促地转向睡榻方向,下意识便要上前查看。
“王爷请留步!”
流朱立刻横跨一步,拦在睡榻的雕花栏柱前,虽惊魂未定,语气却异常坚定。她身后的甄嬛早已用锦被将自己紧紧裹住,只露出一张苍白如雪的脸庞,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允礼脚步一顿,立刻醒悟过来,依言停在栏柱之外,隔着几步的距离,温声问道:“嬛儿,流朱姑娘,你们没事吧?可曾被那野猫伤着?”
甄嬛惊魂稍定,隔着薄薄的纱帐,能看到那个挺拔的身影守在栏外,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她稳了稳颤抖的呼吸,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多谢王爷及时相救……我们无事,未曾受伤。”她微微偏过头,“但你为何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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