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的风还带着几分料峭,县农机技术服务中心的院子里却蒸腾着热气。蓝色的货车刚停稳,吊车的铁钩就勾住了满载配件的木箱,金属链条绞动的声响里,小王踮着脚清点数量,手里的笔记本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型号——“东方红拖拉机曲轴3个”“播种机排种器15套”“收割机刀片20组”,每念一个,林默就凑过去核对包装上的标识,指尖划过印着“省农机配件总厂”的红色印章,又掏出手机给供应商打了个电话:“张经理,货收到了,包装完好,辛苦你这几天盯物流。”
电话那头的声音透着笑意:“林师傅放心,知道你们春耕等着用,我特意让仓库优先发的,都是去年刚下线的新件,检测报告随货附在最上面的箱子里了。”
挂了电话,林默招呼着师傅们卸车,汗水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淌,浸湿了藏青色的工作服。院子里,三辆等着修的拖拉机已经排好了队,车斗里还装着没撒完的种子,车主们蹲在墙角抽烟,见配件到了,都凑过来打听:“林师傅,我那车的变速箱件到了没?再不修,地里的麦子该错过追肥了。”林默指着最上面的木箱:“李哥,你的件在这儿,下午就给你拆修,保证不耽误你下地。”
可这份忙碌没持续两天,风言风语就像春寒一样,顺着县城的街巷、村里的小卖部,悄悄裹住了农机服务中心。
最先听到风声的是小王。那天他去县城买零件清洗剂,路过菜市场时,听见两个卖菜的老农蹲在路边嘀咕:“你听说没?县农机服务中心的配件是次品,昨天邻村老刘用了他们的件,拖拉机刚开下田,曲轴就断了,一垄麦子全压了!”另一个接话:“我还听人说,林默收了供应商的回扣,专挑便宜货往外卖,咱们农民的钱都是汗珠子摔八瓣换来的,哪经得住这么坑?”小王当时就急了,冲上去辩解:“叔,你们别听人瞎传!我们的配件都是省厂来的,有检测报告!”可那两个老农却摆摆手:“小伙子,话别说太满,真要是好货,怎么会有人说闲话?”
谣言传得比春耕的杂草还快。没过三天,周边十几个村子都传遍了——有的说林默把旧件翻新了当新件卖,有的说服务中心的检测就是走个过场,还有人添油加醋,说有个老太太因为农机坏在田里,急得坐在地埂上哭。原本预约好修农机的农民,有一半都打了退堂鼓,电话里要么说“再等等看”,要么干脆找借口“暂时不用修了”。
林默是在送修好的播种机去王家村时,亲耳听到这些谣言的。那天下午,他开着小货车,把播种机送到王大爷家。王大爷的儿子在外打工,家里就老两口种着五亩地,之前播种机漏种漏得厉害,林默帮他换了排种器的齿轮,试机时播得又匀又齐,王大爷当时还拉着他的手,塞了袋自己炒的花生。
可这次,王大爷接过车钥匙,却没像上次那样笑,反而拉着林默往屋檐下躲,压低了声音,手里的烟袋杆都在抖:“林师傅,你跟大爷说实话,外面传的那些……是不是真的?我家的收割机还在院里搁着,脱粒机也该保养了,可我听村里人说,用了你的件会坏机器,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敢送过去啊。”
林默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又酸又胀。他知道这肯定是周明远搞的鬼——之前周明远垄断县城农机维修时,就常把旧件当好件卖,后来服务中心开了,抢了他的生意,他就想断配件来源,没成想林默找到了省厂的渠道,现在竟用谣言来毁口碑。
“王大爷,您看您手里的播种机,”林默指着停在院中的机器,外壳擦得锃亮,“这排种器的齿轮是新换的,您用了三天,漏过一粒种吗?”王大爷摇摇头。林默又掏出手机,翻出省农机配件总厂的检测报告照片,递到王大爷眼前:“您看,这是市农机研究所出的检测报告,上面写着‘符合国家标准’,盖了红章的。要是您不放心,我现在就带您去服务中心的仓库,配件的包装、合格证,您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王大爷凑着手机屏幕,眯着老花眼瞅了半天,眉头还是没完全松开:“林师傅,我信你是个好人,可架不住村里传得邪乎啊,前天张婶还跟我说,她娘家侄子本来想找你修拖拉机,听了谣言,转头就去周明远那儿了,花了比你这儿多一倍的钱。”
林默回服务中心时,天已经擦黑了。院子里的拖拉机还停在原地,车主却没来取,小王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手里攥着没打完的报修电话,一脸着急:“林哥,今天又有三个客户退单了,还有人打电话来骂,说我们坑农民。”会计李姐也从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账本:“刚算完账,这几天的收入比上周少了一半,再这么下去,房租都快付不起了。”
林默走进办公室,把手机往桌上一放,看着墙上“为农服务”的标语,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他想起开服务中心的初衷——去年春耕,他在村里看到有农民因为农机坏了没人修,眼睁睁看着播种期过去,急得直哭;还有人被周明远坑了,花了几千块修机器,没两天又坏了。他当时就想,要开一家实实在在为农民办事的维修站,不赚黑心钱,不用劣质件,可现在,谣言却把他的努力全否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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