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烧感,却也让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林昭月放下空碗,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船舱内只剩下她和小桃,以及船身破开水流的单调声响,方才萧烬带来的压迫感似乎还残留在空气中,混合着药味和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松香,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暧昧与紧张。
“小姐……”小桃怯生生地递过一杯温水,眼中满是担忧和后怕,“您……您刚才和王爷……”
“没事了。”林昭月接过水杯,抿了一口,压下喉咙的不适,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平静。她需要冷静,必须冷静。记忆的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在她脑中旋转切割,带来阵阵刺痛,却也拼凑出一个模糊而骇人的轮廓。萧烬不是凶手,国师才是幕后黑手,而她自己,是那场血案的关键见证者,也是被灭口的对象。
为什么?国师为何要设计陷害萧烬,又为何要对她下手?萧烬明明知道真相,为何十年来隐忍不发,甚至背负着杀弟的恶名?他刚才那句“忘了对你更好”,究竟是保护,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掌控?
无数个疑问盘旋不去。她看了一眼紧闭的舱门,萧烬就在外面。那个她恨了十年,如今却发现可能恨错了的男人。那个心思深沉如海,行为莫测,却会在生死关头孤身犯险来救她的男人。她看不懂他,一点也看不懂。
夜色渐深,船舱内只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火苗跳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舱壁上,拉长扭曲。小桃因疲惫和惊吓,很快又昏昏睡去。林昭月却毫无睡意,她靠在舱壁,裹紧身上那件属于萧烬的墨色蟒袍外氅,冰冷的丝绸触感带着他特有的气息,让她心绪更加纷乱。
她需要和他谈一谈。必须谈一谈。不能再这样不明不白地被牵着鼻子走。
下定决心,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挪开小桃抓着她衣角的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走向舱门。手触到冰凉的门帘时,她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掀开了它。
江风裹挟着浓重的水汽扑面而来,冷得她打了个寒颤。夜空无月,只有几颗寒星疏疏落落地点缀在墨蓝天幕上。船头挂着一盏气死风灯,昏黄的光晕在黑暗中开辟出一小片摇曳的光域。萧烬背对着她,负手立在船头,墨色的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衣袂在江风中猎猎作响。他望着前方漆黑如墨的江面,不知在想些什么,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孤寂。
听到身后的动静,他并未回头,只是极轻微地侧了侧首,声音平静无波:“醒了?不在舱内休息,出来做什么?”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仿佛之前船舱内那短暂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
林昭月走到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江风卷起她的发丝,冰冷刺骨。她看着他的背影,鼓足勇气开口,声音在风中有几分不稳:“王爷,我们……谈谈。”
萧烬缓缓转过身。灯光下,他的脸一半明一半暗,轮廓深邃,眼神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深难测。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被他这样注视着,林昭月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但她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不再闪躲:“梅林的事……我都想起来了。虽然不是全部,但足够多了。”
萧烬的眼神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这种反应让林昭月有些挫败,也更坚定了她要问清楚的决心:“为什么?”她向前一步,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和不解,“你明明知道真相,知道是国师设计陷害你,知道你弟弟……萧玦他是被利用的!你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要背负这杀弟的恶名十年?!你知不知道……我……”她顿住,后面“恨了你十年”几个字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化作一阵酸楚。
萧烬沉默地看着她,江风吹动他额前的几缕碎发,在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投下晃动的阴影。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疲惫和冷冽:“说出来?然后呢?”
他向前迈了一步,拉近了彼此的距离,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目光锐利地锁住她:“告诉天下人,当朝国师是构陷亲王、残害皇裔的元凶?证据呢?仅凭你恢复的、真假难辨的记忆?还是凭我这‘凶手’的一面之词?”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届时,朝堂震动,天下哗然,皇室蒙羞,边关不稳……这后果,谁承担得起?”
林昭月怔住了。她只想着揭露真相,却从未想过这背后的滔天巨浪。国师地位超然,深得帝心,势力盘根错节,若无铁证,贸然指控,无异于以卵击石,反而可能引来更疯狂的报复和朝局动荡。
“可是……难道就任由他逍遥法外?任由你……背负污名?”她不甘心地问道。
“污名?”萧烬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残酷的弧度,“比起江山社稷的安稳,我萧烬一人的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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