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窑谷。
这名字起得真是半点创意也无,却贴切得让人心头发凉。放眼望去,视线所及之处,唯有焦黑与灰白。焦黑的是被不知名大火反复灼烧过的土地,寸草不生;灰白的则是遍地狼藉、闪烁着冰冷光泽的碎陶片,它们层层叠叠,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仿佛一片凝固的、死亡的海洋。风穿过山谷嶙峋的怪石,发出呜咽般的声音,像是在为某个逝去的辉煌时代唱着永恒的挽歌。这里曾是上古酿酒文明引以为傲的核心窑区,如今,只剩下废墟与死寂,连最顽强的毒虫都不愿在此多做停留。
“领主,有发现。”苏九娘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一块巨大的、仿佛被巨斧劈开的陶器残骸后闪出,声音压得极低,“谷底最深处,唯一还能看出是个窑洞的地方,每晚子时,会有微弱的火光透出,持续约一个时辰。”
江小鱼点了点头,示意众人小心跟进。塞拉菲娜紧握巨剑,银甲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老莫则抱着他的宝贝探测仪,嘴里不停嘀咕着“能量读数异常……怨念浓度超标三百倍……这鬼地方风水真‘好’……”;薇拉沉默地跟在最后,目光扫过那些陶片,眼神复杂,似乎在回忆幼时听闻的、关于此地的恐怖传说。
他们悄无声息地靠近那个窑洞。洞口被碎石半掩着,里面透出的火光摇曳不定,将一些扭曲的影子投射在洞外的岩壁上。
江小鱼打了个手势,众人屏息凝神,透过石缝向内望去。
窑洞内部空间不大,中央是一个用泥土和石头垒砌的、极其简陋却透着古老气息的小窑炉。炉火正燃,发出噼啪的轻响。一个身形单薄、披着脏兮兮麻布袍子的人,正背对着他们,坐在一个小马扎上,专注于手中的活计。
那是一个女子,看背影十分年轻。她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触目惊心的手,在捏塑着陶泥。她的十指,从指尖到指根,竟是一片焦黑!那不是污垢,而是仿佛被烈火反复灼烧、碳化后留下的永久痕迹,与她纤细的手腕形成了一种诡异而残酷的对比。
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脸庞。但随着她指尖的移动,她面前地面上摆放的东西,让洞外所有人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那里,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七张用湿泥塑成的人脸!
每一张都栩栩如生,带着独特的表情,或惊恐,或愤怒,或茫然,或哀伤。而最中间的那一张,眉宇间的惫懒与眼底深藏的锐利,不是江小鱼又是谁?!那分明就是他昨夜在噩梦中挣扎时的模样!
塞拉菲娜眼神一厉,巨剑已然微微抬起,斗气开始凝聚。女武神的职责让她无法容忍这种明显带有恶意的诅咒行为。
但江小鱼的手更快,轻轻按在了她的腕甲上,摇了摇头。他目光沉静,取出随身携带的、用来记录酿酒配方的炭笔和一小卷羊皮纸,快速写下几个字,然后轻轻从石缝塞了进去。
羊皮纸落在哑女脚边。
她捏塑的动作顿住了。沉默了几秒,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
那是一张相当清秀的脸,却被一种长期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与麻木所笼罩。最让人心惊的是她的眼睛,大而空洞,仿佛两个干涸的泉眼,里面没有任何光彩,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
她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字迹:
“你梦见了什么?”
瞬间,那双死寂的眸子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古井,骤然掀起了剧烈的波澜!那是恐惧、愤怒、绝望交织在一起的剧烈情绪!她猛地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吼(因为她是哑巴),一把抓起地上那张属于江小鱼的、还未完全干透的泥脸,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摔向地面!
“啪!”
泥脸四分五裂,碎片飞溅。然而,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碎裂的泥瞳之中,竟然缓缓渗出了如同血丝般的、暗红色的釉彩,蜿蜒流淌,触目惊心!
“嗝……嘿嘿……摔得好……但没用的……”
一个醉醺醺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只见一个头发胡子纠缠在一起、浑身散发着浓郁劣质酒气的老头,拎着个快见底的酒葫芦,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他脸上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癫狂的苦笑。
“她捏谁的脸……谁就在七日内……死于酒疯……”老头打着酒嗝,指着地上的碎片,“欢宴之城……知道吗?当年……全城的人……一夜之间……互相灌酒……直到肚破肠流……嘿嘿……我逃出来的那天……她也捏了我的脸……”
他凑近江小鱼,浓烈的酒气几乎能把人熏晕:“但我没死……知道为啥不?因为我老柯……整日醉着……从未真正清醒过……死神……找不到清醒的魂……哈哈……哈哈哈……”
醉拳老柯,欢宴之城最后的幸存者,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活着的、酒气冲天的悲剧注解。
江小鱼没有理会老柯的疯言疯语,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地上那滩渗着“血丝”的碎泥。脑海中,《失落酿造录》的记载、酒馆的异变、陶娘焦黑的手指、老柯的幸存……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了起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