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把最后一件湿漉漉的校服拧干,晾在阳台锈迹斑斑的铁丝上时,女儿晓雅正趴在书桌前写作业,铅笔尖在练习册上戳出一个个小坑。窗外的雨下得绵密,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像谁在外面敲着节奏杂乱的鼓。
“妈,”晓雅突然开口,声音闷闷的,“明天要交伙食费,三百。”
云山擦干手走过去,从抽屉最底下摸出一个用手绢包着的钱包,数出三张皱巴巴的百元钞。指尖触到钱包夹层里那张泛黄的照片时,她手指顿了顿——照片上的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正笑着把晓雅抱在怀里,那时晓雅还没长齐牙,攥着男人的手指咯咯地笑。照片上的男人是李伟,晓雅的父亲,也是这个家如今最不能提的名字。
“知道了。”云山把钱递给晓雅,声音压得很低,“省着点花。”
晓雅接过钱,没看她,也没看那张照片,只是把钱塞进书包最里层,又低下头去写字。铅笔尖戳得更用力了,练习册上的纸被戳破了一个洞。
云山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厨房。灶台上放着早上剩下的粥,她倒进锅里热了热,又从冰箱里拿出昨天买的咸菜,切了一小碟。十三年了,她好像总在重复这样的日子——守着这个漏雨的老房子,守着对李伟又恨又怨的女儿,守着一段早就散了架的回忆。
一、遇见李伟那年
云山遇见李伟时,才刚从第一段失败的婚姻里走出来。那时她在县城的针织厂上班,每天踩着缝纫机,把一块块零碎的布料拼成完整的衣片。车间里的棉絮飘在空气里,吸进肺里又干又痒,可她不敢停,手里的活计不能断——她得养自己,还得攒钱给乡下的老母亲买药。
那天放工,她骑着叮当作响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往家走,路过菜市场时,车链条突然掉了。正是傍晚,菜市场人来人往,自行车歪在路边,她蹲在地上摆弄链条,油乎乎的黑泥蹭了满手,急得鼻尖冒汗。
“姑娘,我来帮你吧。”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云山抬头,看见一个高个子男人站在面前,穿着一件灰色的夹克,袖口磨得有些起毛,但收拾得干净。他蹲下来,没嫌脏,伸手就去捏那根锈迹斑斑的链条。男人的手指很粗,指节上有几道浅浅的疤痕,可动作却很利落,没一会儿就把链条重新装好了。
“谢谢你啊。”云山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想递给他擦手,又想起手绢是干净的,犹豫了一下。
男人摆摆手,从自己口袋里摸出块皱巴巴的纸巾擦了擦手,笑了:“举手之劳。看你这自行车,也该修修了,链条都快磨断了。”
这就是她和李伟的第一面。后来她才知道,李伟在街口开了个小小的修车铺,那天是收工路过。他比她大十四岁,说话总是慢慢的,带着点长辈似的温和。云山那时候心里是慌的,第一段婚姻里,前夫总嫌她笨,嫌她不会说话,她早就习惯了看人脸色。可李伟不一样,他从不催她,也从不挑剔她。
他会在她放工的时候,算好时间等在针织厂门口,递上一瓶凉白开;会在她母亲生病时,骑着三轮车送老人去医院,跑前跑后地挂号缴费;会在下雨天,提前把她的自行车修好,在车座上套个塑料袋,怕她坐湿了裤子。
车间里的姐妹都劝她:“云山,李伟这人看着靠谱,虽说大了点,可对你上心啊。”
她也觉得是。那时她以为,自己总算等来了个靠谱的人。李伟从没提过他的过去,她也没问——谁还没点过去呢?她只记得有一次,她无意中提起前夫对她不好,李伟攥着她的手,指节都白了,说:“以后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那天晚上,他们在李伟的修车铺后面的小屋里吃了饭。李伟炒了两个菜,一个西红柿炒鸡蛋,一个青椒土豆丝,都是她爱吃的。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李伟的脸上,他的眼神很亮。那天之后,他们就在一起了。
二、没来得及的婚礼
晓雅是意外来的。
发现怀孕时,云山吓了一跳。她拿着验孕棒,在厕所里站了半天,腿都麻了。她不敢告诉李伟,怕他觉得自己不检点,也怕他还没准备好。可李伟还是看出来了,她最近总是恶心,吃不下饭,脸色也不好。
“是不是不舒服?”那天晚上,李伟摸了摸她的额头,眼神里满是担忧。
云山咬着嘴唇,犹豫了半天,才小声说:“我……我好像怀孕了。”
她以为李伟会愣住,甚至会不高兴。可他只是愣了一下,然后突然笑了,把她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她都喘不过气。“太好了,云山,”他声音都有点抖,“我们结婚吧,我娶你。”
那天晚上,李伟翻出个小盒子,里面是一枚银戒指,样式很简单,甚至有点变形。“这是我年轻的时候,想给以后媳妇买的,一直没机会。”他把戒指套在她手上,大小刚刚好,“委屈你了,先戴着,等以后有钱了,我给你换个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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