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泼翻的墨汁,将陈氏坞堡裹得严严实实。陈家灶房里,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映着满室的药香与愁绪。陈李氏蹲在灶台边,往黑釉药罐里添着最后一把晒干的艾草,火苗 “噼啪” 舔着罐底,将药汁熬得浓稠,苦涩的药味混着淡淡的豆香,飘满整个屋子。
赵小草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手里攥着浸过温水的粗布,小心翼翼地给陈大湖擦拭背上的伤口。少年趴在炕上,粗布短褐被掀开,背上青紫的棍痕触目惊心,粗布刚碰到皮肤,他就疼得直抽气,却死死咬着牙关没哼一声 —— 他知道家里不容易,不想让阿母和嫂子们再担心。
于甜杏坐在炕沿,手里捧着从清风小区带回来的碘伏瓶,瓶盖拧开,浅棕色的药液带着淡淡的药味。她用干净的麻布蘸着药液,轻轻涂在于木胳膊的伤口上,动作轻柔却格外仔细,生怕弄疼他:“这几天别沾水,每天换一次药,我从那边带回来的药管用,不出五天就能结痂。”
于林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心里满是愧疚,黝黑的脸涨得通红:“大姐,都怪我没用!我们再谨慎一些就能护住钱袋了,也不会让大湖兄弟和大哥受伤……”
“说什么傻话!” 于甜杏打断他,伸手摸了摸蹲在旁边的陈长田的头。孩子手里攥着昨天被流民扯破的空钱袋,眼眶红红的,睫毛上还挂着没擦干的泪珠,显然还在为丢钱的事自责。“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事比什么都重要。明天我跟你们去镇上,不去上工了,顺便找王掌柜赊点豆子,咱们的豆腐生意可不能停。”
陈李氏端着刚熬好的药汁走过来,粗瓷碗里的药汁呈深褐色,还冒着热气。她把药碗递到于木手里,又用围裙擦了擦碗沿:“快喝了吧,放凉了就苦了。这里面加了甘草,能缓点苦味。”
于木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让他皱紧眉头,却还是硬着头皮咽了下去。陈大湖趴在炕上,声音带着几分虚弱却格外坚定:“大嫂,我也能去!这点伤不碍事,我还能帮着推推车、算算账。”
于甜杏却摇了摇头,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你好好养伤,等你能利索动弹了,有的是活让你干。明天我们和坞堡的队伍一起走。”
第二天鸡叫头遍,天刚蒙蒙亮,于甜杏就醒了。灶房里,陈李氏已经把磨好的豆浆倒进陶锅,赵小草则在切豆腐,细棉线划过雪白的豆腐,一块块方方正正的豆腐块落在铺了湿布的木桶里,像刚从溪里捞出来的白玉。
三人推着小推车出发时,晨雾还没散,像一层薄纱裹着坞堡的土坯墙。于木走在前面,手里攥着根粗木棍,时不时拨开路边的野草;于甜杏扶着车把,脚步放得极慢,生怕豆腐晃碎;陈长田则护着塑料盒,小推车轱辘压过石子路,发出 “咕噜咕噜” 的轻响,在寂静的晨雾里格外清晰。
“阿姐,咱们真能从王掌柜那赊到豆子吗?” 走了半路,于林忍不住小声问。他知道现在豆子金贵,半斗豆子要五文钱,要是王掌柜不答应,明天就没法磨豆腐,家里的生计就要断了。
于甜杏拍了拍他的胳膊,语气坚定:“王掌柜是个实在人,咱们给酒楼供豆腐,他还指着咱们的豆腐吸引客人呢,肯定愿意帮咱们。就算他不答应,咱们再去别的粮铺问问,总能想到办法。”
陈长田也跟着点头,从怀里掏出个烤得硬邦邦的麦饼,掰了一半递给于木:“舅舅,你吃点,垫垫肚子。这是阿婆昨天晚上烤的,还带着点麦香。”
到了镇上集市,天刚亮透。于甜杏刚把 “陈记豆腐” 的幌子挂起来,粮铺的王掌柜就笑着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账本:“大湖呢?今天怎么换你们来了?”
“王掌柜,您早!” 于甜杏赶紧迎上去,把遇到流民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最后才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我们现在手头紧,想跟您赊半斗豆子,等明天卖了豆腐就还您,您看行吗?”
王掌柜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拍了拍柜台:“这些流民真是无法无天!连卖豆腐的辛苦钱都抢!你们放心,豆子的事包在我身上!阿元,去库房搬半斗豆子,送过来!”
旁边的阿元应了声,快步往库房跑。他手里拿着个粗布兜,走到于甜杏面前时,还不忘关心地问:“大湖哥伤得重吗?要不要我去看看他?”
“谢谢阿元兄弟,不用麻烦。” 陈长田抢着回答,“小叔胳膊被打了好几棍,不过没伤到骨头,在家养两天就能好。”
王掌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天下早就乱了,你们以后去集市、回坞堡,尽量走大路,别往偏僻的地方去。要是遇到麻烦,钱舍了命才是最重要的。”
于甜杏连连道谢:“谢谢您王掌柜!您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以后我们肯定多注意,不会再让自己受伤了。”
说话间,就有主顾来买豆腐。第一个是提着菜篮的老妇人,她递过一文钱:“给我来一块豆腐,回去跟青菜一起炒,我那小孙孙肯定爱吃。” 于甜杏赶紧接过钱,包豆腐的手格外麻利,还不忘叮嘱:“您回去炒的时候,等油热了再下豆腐,不容易碎。”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