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邑考惨死的消息,如同带着倒钩的毒箭,深深扎进兰台侯林如海的心头,但他深知此事关系重大,严令府中上下不得外传。
林如海表面上一切如常,处理政务,接见属臣,但每每夜深人静,书房内的灯烛却常常亮至天明。
他常常独自对着一卷来自西岐、以特殊药水书写、需在烛火微烤下才能显影的密简,反复观看。
那是姬昌被囚羑里前,遣心腹秘密送出的。竹简上字迹略显仓促,以隐语暗指星象紊乱、龙蛇起陆,嘱托他照西岐,并隐约透露出对天下气运的忧虑。
伯邑考之死,如同最残酷的印证,彻底斩断了西岐与商王室之间最后一丝看似缓和的可能,也让他这个素来与西岐交好、公开赞赏过伯邑考人品的兰台侯,处境变得如履薄冰。朝歌那双阴鸷的眼睛,或许早已盯上了这西南一隅。
这日,林如海屏退左右,在二门书房接见了一位信使。信使呈上的,并非普通军报,而是一封以血暗藏于帛书夹层中的密信!信是闻仲亲笔所书,言辞激烈,痛陈朝政败坏、妖妃祸国、残害忠良(尤其提及伯邑考之死),字里行间充满了悲愤与无奈。信中暗示,他归朝之后,必将力谏君王,清君侧,正朝纲,然恐独木难支,希望如海等忠直之臣,能于朝外呼应,稳定地方,以备不测。
林如海看完密信,双手微微颤抖,额角渗出冷汗。闻仲此举,已是将身家性命与商室国运皆赌了上去!这封血书密信,既是信任,也是将兰台拖入前途未卜之路。
他叹口气,命心腹重重赏赐了信使,并让其带回口信:“谨遵太师钧令,如海必竭尽所能,保境安民。”
送走信使,林如海独自在书房中坐了许久。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兰台国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伯邑考的血,如同一个开端,预示着更加猛烈风暴的来临。而他的家族,他的子女,都已不可避免地,被卷入了这历史洪流的中心。
“夫君,”贾敏端着一碗精心熬制的参汤,轻轻推开书房的门,暖黄的光晕映出她眉宇间难以掩饰的忧色。她将汤碗放在书案上,看着丈夫憔悴的面容和深陷的眼窝,心疼地劝道,“事已至此,悲痛徒伤自身。兰台国上下数十万人口,他们的身家性命,可都系于你一身啊。”
林如海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他握住妻子微凉的手,仿佛要从那一点温暖中汲取力量,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石磨过:“敏儿,我岂止是为伯邑考贤侄悲痛?那孩子……品性高洁,孝义双全,竟落得如此下场!我更是忧心……这殷商天下,六百载基业,怕是真的要地动山摇了。帝辛无道,远贤臣,亲小人,宠信妖孽,残害忠良,如今连西伯侯世子都敢如此虐杀,还有什么纲常伦理、君臣大义可言?我兰台偏安一隅,物产丰饶,看似世外桃源,只怕……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滔天洪流中,也难以长久独善其身。”
贾敏心中猛地一沉,她虽深处内宅,相夫教子,但出身大家,自幼耳濡目染,对朝局风云并非毫无知觉。
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我们该如何是好?难道就坐以待毙吗?”
林如海目光沉凝如铁,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一股带着寒意的夜风瞬间涌入,吹得书案上的烛火剧烈摇曳。他望着窗外沉沉的、无星无月的夜色,仿佛要穿透这浓重的黑暗,看清那遥远朝歌的动向。
良久,他才缓缓道,声音融入夜风,带着一丝渺茫的希望:“闻太师闻仲,不日即将平定北海,凯旋归朝。他是三朝元老,先帝托孤之臣,在军中威望无人能及,性情刚正不阿,或可……凭借其威望,暂时制约那妖妃佞臣的气焰。但在那之前,我们需得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更加谨慎。传我的令下去,即日起,府内一律谢绝外客,尤其是从朝歌方向来的,所有拜帖一律退回。瑾儿那边,你也要多费心叮嘱他,收敛性情,韬光养晦,绝不可再与同僚聚会时,妄议朝政,授人以柄。”
怜花院虽经历了那日如同晴天霹雳般的变故,气氛一度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但少年人的心性,如同石缝中挣扎求生的嫩芽,终究难以被彻底的绝望与悲伤长久笼罩。
只是,那悲伤已从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刺痛,逐渐转化为一种更深沉、更持久的、弥漫在骨子里的隐痛,影响着他们的一言一行。
宝玉自那日急痛攻心吐血后,身子便有些恹恹的,精神不济,时常一个人倚在窗边,或坐在梅树下,对着那管沾染过自己鲜血、已被仔细擦拭却仿佛永远留下痕迹的紫竹洞箫发呆,眼神空茫,不知在想些什么。
黛玉则变得更加沉默寡言,除了每日晨昏定省,向父母请安问好之外,多半时间只将自己关在房内,不是寻些兵书战册看,就是对着棋谱独自手谈。偶尔抚琴,那琴音再也寻不回往日的空灵剔透,总是缠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悲凉与一种近乎决绝的冷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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