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那个笔记本的边缘，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动作随意，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我直接帮你报警？毕竟，这似乎也涉及一起金额虽然不大，但性质……嗯，比较清奇的盗窃案？”
“你……”林允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胃痛，羞耻，难堪，还有一股被旧相识目睹最糟糕一面的绝望，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吞噬。她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戏谑，十年前那个夏夜，他站在舞台上看着她时，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与此刻重叠，让她心口一阵莫名的、尖锐的刺痛。
许兴文看着她眼眶迅速泛红，看着那里面氤氲起生理性和心理性双重作用下的水汽，他脸上的笑容反而更深了些。他收回病历本，用本子抬起了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
四目相对。
他清晰地看到那双曾让他年少时悸动不已的小鹿眼里，此刻盛满了疼痛、慌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许兴文微微歪了歪头，那双含笑的眼仔细端详着她惨白却依旧精致的脸，终于慢悠悠地，吐出了那句盘旋在心底十年的话，语气轻快得像是在和老友叙旧：
“十年不见，感觉如何啊，林允儿？”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打在她的神经上，“被当年告白失败的对象，亲手送进医院的感觉？”
“……”
林允儿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巨大的荒谬感和社死般的冲击，让她浑身脱力。而胃部，在那句话落音的瞬间，仿佛为了呼应她崩塌的情绪，猛地又是一阵剧烈的、刀绞般的收缩。
“呃……”她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刚刚因对话而稍微分散的注意力被更凶狠的疼痛拉回现实，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蜷缩得更紧，额头重重抵在冰凉的床沿。
感觉如何？
她感觉……胃更疼了。疼得快死了。
许兴文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病床上那个蜷缩成一团、微微发着抖的身影，她散乱的长发铺在雪白的枕头上，显得脆弱又可怜。他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敛起来，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什么也没再说，只是转身，拿着那个空外卖盒和手机，走向病房门口。脚步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走到门口，他握住门把手，动作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丢下一句：
“值班护士就在外面，疼得受不了就按呼叫铃。”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房门“咔哒”一声轻响，重新合拢。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林允儿一个人，和那盏散发着虚伪暖意的床头灯，以及无处不在的、冰冷的消毒水气味。胃部的疼痛如同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永无止境。而比胃更难受的，是那颗像是被扔进滚油里反复煎炸的心。
十年。
她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那个夏天的夜晚，忘记了那个少年炽热而笨拙的眼神。
原来，命运从未忘记。它只是选择在一个最糟糕的时刻，用最讽刺的方式，把一切原封不动地，砸回到了她的面前。
林允儿把滚烫的脸埋进带着消毒水气味的枕头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带着哭腔的呻吟。
这一次，分不清是因为胃，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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