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珩告退后,御书房内静了许久。窗外的天色愈发阴沉,秋风卷着枯叶拍打在窗棂上,发出簌簌的轻响,更添几分萧瑟。
沈月曦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神上的。与周珩这样的人物周旋,每一句话都要斟酌再三,如同在薄冰上行走,耗神费力。她看了看身旁的萧昱,孩子虽强作镇定,但眼底的茫然和紧张依然清晰可见。这种时刻将他带入如此艰深的权力博弈中,实属无奈,却也别无选择。
“昱儿,”她放柔了声音,“刚才大将军说的话,你能听懂几分?”
萧昱想了想,小声道:“他想要兵,母后没给。他还想留在京城附近,母后想让他回边关去。”
孩子的概括简单直接,却意外地抓住了核心。沈月曦微微颔首:“大致不错。昱儿记住,身为君王,兵权、财权、人事权,最为紧要,不可轻易假手于人,尤其是……在不能完全信任的时候。”
“那母后信任魏公公吗?还有郭将军?”萧昱忽然问道。
沈月曦被问得一怔。信任?在这深宫朝堂之中,这两个字何其奢侈。她沉默片刻,才道:“魏公公……是先帝留给我们的老臣,至今为止,所做之事皆是为保社稷、护幼主。郭将军……血战护城,忠心可鉴。但他们手中都有力量,作为君王,我们可以倚重他们,却也要懂得制衡,不能将全部身家性命,都系于一人之念。这其中的分寸,你日后慢慢体会。”
萧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那周大将军,是不是不能信任?”
“至少,不能完全信任。”沈月曦语气凝重,“他有大功,亦有实力,但功高震主,权大欺君,古来有之。我们既要酬其功,稳其心,也要防其变,限其权。今日母后与他所言,便是此意。”
母子二人正低声交谈,冯保轻手轻脚地进来,禀报道:“娘娘,韩七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
“宣他进来。”
韩七快步走入,行礼后,低声道:“禀娘娘,刚刚接到暗线密报,约半个时辰前,也就是周大将军离宫后不久,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刘文正、吏部右侍郎孙望之,以及……安平侯世子,三人先后进了迎宾苑,至今未出。”
沈月曦目光一凝。都察院、吏部、勋贵……这三人分属不同系统,却都在此时秘密拜访周珩,其意不言自明。刘文正是清流言官中颇有影响力的人物,孙望之掌管部分官员铨选,安平侯府则是开国勋贵之后,在军中有些旧关系。周珩刚刚在她这里碰了个软钉子,转身就有朝臣前去密会,这是迫不及待要寻找朝中盟友,施加压力?还是正常的礼节性拜访?
“可知他们谈了些什么?”沈月曦问。
韩七摇头:“迎宾苑守卫森严,周珩的亲兵把守甚紧,我们的人难以靠近核心区域,只探知他们进入的是同一处偏厅。谈话内容,暂时无法获悉。”
“继续盯着,小心些,莫要打草惊蛇。”沈月曦吩咐道,“另外,查一查这三人近日与其他官员,尤其是与兵部、京营将领的往来情况。”
“是。”韩七领命,迅速退下。
沈月曦心绪不宁。周珩的动作比她预想的还要快,也更有章法。他选择接触的这几个人,并非位极人臣的顶尖人物,却都是能在关键位置上起作用、且可能对朝廷现状或她这个“女主当国”心存不满或别有想法的人。这是要编织一张网吗?
“母后,有人去找周大将军,是不是不好?”萧昱虽然听不全,但也明白了大概。
“未必是坏事,”沈月曦勉强笑了笑,安抚儿子,“水至清则无鱼。朝堂之上,有人靠近他,也总有人会靠近我们。重要的是,我们要知道谁在动,为什么动。”
话虽如此,她心中的危机感却越来越强。魏安即将隐退,朝中人心浮动,周珩虎视眈眈,她手中可打的牌实在不多。除了太后和皇帝的名分大义,以及魏安留下的部分暗中护卫,她在朝堂上缺乏真正有力、可靠的臂助。
或许……是时候主动伸出一些橄榄枝了。不能坐等别人来投靠,也不能任由周珩拉拢人心。
“冯保,”她沉吟道,“你去一趟文渊阁,请当值的几位阁老,还有……礼部尚书、户部尚书,明日午后,到乾元宫偏殿议事。就说哀家有些关于灾后祭祀、安抚流民、以及明年春赋蠲免(juān miǎn,减免)之事,想听听几位老臣的意见。”
文渊阁大学士是名义上的宰相,礼部掌仪制教化,户部掌钱粮赋税。以这些相对“务虚”或关乎民生的议题召集他们,既显得她关心国计民生,稳重大气,不易引起周珩过度警惕,又能借此机会观察这些重臣的态度,传递一些信号,或许还能从中发现可以争取的对象。
“老奴明白。”冯保应声而去。
沈月曦又独自沉思了一会儿,直到萧昱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说饿了,她才恍觉天色已晚。吩咐传膳,陪着儿子用了些清淡的饮食,又看着他温了会儿书,便让他早早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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