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异动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在沈月曦心底炸开,却并未立刻在朝堂上掀起波澜。她深知,在未掌握确凿证据、摸清周珩真实意图之前,贸然公开此事,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被反咬一口,指责她“蛊惑人心”、“破坏边关安宁”。她只能将这份沉重的焦虑压在心底,同时以十二分的警惕,监控着迎宾苑的一举一动。
韩七派出了麾下最擅长追踪和潜伏的好手,日夜轮班,将迎宾苑围得如同铁桶一般。然而,自那日“北方行商”匆匆一见后,周珩那边便再无类似的可疑人物出入。他依旧每日前往兵部,与核查小组“商讨”章程,或是在迎宾苑内读书习武,接待一些合乎他身份的官员将领拜访,言行举止,无懈可击。那份沉静,反而更让沈月曦感到不安。
北边的消息仍在断断续续传来。北狄左贤王部的五万精骑确实在阴山北麓集结,但并未立即南下,似乎在等待什么。而关于狄王密使的踪迹,却如同石沉大海,靖安卫在北地的暗桩也再未能捕捉到确切行踪,只隐约听说使者已秘密入关,去向成谜。
时间在压抑的平静中流逝了几日。沈月曦按照计划,召见了忠勤伯杨巡。杨巡详细禀报了京城戍卫的整训情况:城墙修复已近尾声,各门守军补充了部分新兵(多是从流民中招募的青壮),日常巡逻和操练也在恢复。但杨巡也坦诚,这些新兵缺乏战阵经验,戍卫总体战力远未恢复到战前水平,且军械尤其是弓弩箭矢仍有短缺。沈月曦勉励一番,批了条子让内府库拨出一部分金银,用于采购急缺的军资,并让杨巡拟一份详细的防务强化方案呈上。
她又仔细查看了萧昱的功课和武艺进度。孩子很努力,文课上对经义的理解日渐深入,武艺在马步、基础拳脚上也小有模样,负责教习的侍卫禀报说皇帝“颇有韧劲,肯吃苦”。沈月曦心中稍慰,但也更加明白,孩子要真正成长到足以独当一面,还需要漫长的时间和保护。她所能做的,就是为他尽量争取这个时间。
内府库的清点结果出来了,库存的金银锦帛比预想的要少,历年开销巨大,加上战乱影响,结余不多。沈月曦下令缩减宫中部分用度,并将一些暂时用不上的贵重器物登记造册,以备不时之需。同时,她让冯保暗中联系几家皇商,试探能否以未来的盐引、茶引等特权为抵押,短期筹措一笔钱粮。
这些举措琐碎而费力,却是夯实根基必不可少的一步。沈月曦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修补破船的工匠,在风浪来临前,拼命地堵住每一个可能的漏洞。
然而,就在她忙于内务之时,外部的压力已悄然逼近。
这日午后,沈月曦正在翻阅高拱呈上的、关于核查小组与周珩“商讨”章程的初步报告(报告中周珩对核查范围、方式提出了诸多“合乎情理”的限制意见),冯保匆匆进来,脸色有些怪异。
“娘娘,迎宾苑那边……周大将军递了牌子,请求入宫觐见。”
沈月曦执笔的手一顿:“所为何事?”
“递牌子的亲兵说,周大将军有关于北疆防务的紧要军情,需当面禀奏陛下和太后娘娘。”
北疆军情!沈月曦心头一跳。他终于要有所动作了吗?是报告北狄异动?还是另有所图?
“准。请周大将军至御书房觐见。”沈月曦放下笔,整理了一下衣冠,对冯保道,“去请陛下过来,还有……让韩七在御书房外安排好人手。”
“是。”
御书房内,炭火燃得正旺,驱散了深秋的寒意。沈月曦与萧昱端坐,萧昱小脸紧绷,努力做出严肃的模样。沈月曦能感觉到他小小的手掌在自己掌心微微出汗。
周珩大步走入,依旧是一身利落的常服,神色比平日多了几分凝重。他行礼如仪,姿态无可挑剔。
“周爱卿平身。有何紧要军情?”沈月曦开门见山。
周珩起身,肃容道:“启奏陛下、太后娘娘,臣今日接到西北加急军报,北狄左贤王部,近日于阴山北麓集结重兵,约五万之众,其先锋游骑已多次逼近我边境哨所,挑衅滋扰。边境诸堡,均已加强戒备。然,狄人此次集结规模、时机,皆不同以往,臣恐其有大规模南犯之意!”
他终于将北狄异动之事摆到了明面上!而且是以边境统帅的身份,正式禀报!
沈月曦面沉如水:“周大将军对此有何判断?边军可能抵挡?”
周珩沉声道:“陛下、娘娘明鉴,北狄骑兵来去如风,若其倾力来犯,边关必是一场恶战。臣麾下将士虽骁勇,但防线漫长,兵力难免捉襟见肘。且去岁至今,西北气候不佳,牧草减产,狄人困窘,南下劫掠之心恐更盛。臣已传令各镇,严加戒备,整军备战。然……”他话锋一顿,露出些许为难之色,“朝廷此前令臣组建核查小组,清查边务,此事固然重要,然值此强敌压境之际,是否可暂缓?以免牵制边军精力,动摇军心。待击退狄虏,边境安宁,再行彻查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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