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战报如同雪片般,通过朝廷驿站与隐秘渠道,昼夜不息地飞入京城。云内州外围的堡寨在狄骑狂潮般的冲击下接连失守,定襄城下,周珩亲率的“朔风营”等精锐与狄军前锋展开惨烈搏杀,双方伤亡皆重,战局胶着。兵部衙门灯火通明,陈思道等高官日夜坐镇,根据前线传回的信息,竭力调度着中原各镇的援兵和堆积如山的粮草军械北上。户部的银钱流水般拨出,工部军器监的工匠彻夜赶工,叮当之声不绝。整个帝国的战争机器,在巨大的外部压力下,勉强而沉重地运转起来。
然而,在这看似同仇敌忾、全力御外的表象之下,暗流却愈发汹涌湍急。
高拱对兵部的清查并未因战事而放松,反而在沈月曦的授意下,更加隐秘而犀利。他利用核查小组的权限和都察院的独立地位,避开与前线军务直接相关的敏感领域,重点梳理兵部历年与西北边镇的非常规文书往来、军械“损耗”记录、以及中下层官吏的升迁调补脉络。这种细致入微的梳理,如同用篦子篦头,渐渐篦出了一些深藏的发垢。
其中一条线索引起了高拱的警觉:大约三年前,一批本应发往东北边镇修缮长城的特制巨型弩炮部件,在运输途中因“山洪冲毁道路”而“延误”,最终报损注销。但根据当时押运军官(后调任西北)含糊的口供记录,以及同期西北某边镇军械库“偶然”获得一批“性能优异旧械”的模糊记载,时间上存在令人不安的重合。更巧的是,当时负责这批物资核销的兵部官员,正是已故安平侯的一位远亲,而经办具体文书的小吏,如今已升任车驾清吏司的主事——吴文远的下属。
高拱立刻将这条线索密报沈月曦。这或许不是直接证据,但却描绘出一种可能的模式:利用职务之便,以各种“正当”理由,将朝廷的优质军械物资,巧妙地“转移”到西北,充实周珩的私军,尤其是那支神秘的“朔风营”!
几乎与此同时,首辅张廷玉督办的萧柱暴毙案,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太医署一名负责管理特殊药材库的低级吏员,在严酷的隔离审讯和心理攻势下,终于崩溃,承认月前曾受一名宫中老太监(已因病暴毙,死无对证)的威胁利诱,偷偷取出过微量“牵机”之毒,交给了那名老太监。而那名老太监,早年曾在靖国公府当差,后被调入宫中一个冷僻衙门。线索再次隐隐指向了那个看似已经偃旗息鼓的靖国公!
沈月曦看着这两份来自不同方向、却似乎逐渐交汇的密报,心中寒意森然。挪用军械、毒杀钦犯、勾结北狄(至少是传递情报)、煽动舆论、利用边战攫取权力……周珩及其党羽编织的这张网,比她想象的更加庞大、更加根深蒂固!而靖国公这个看似老迈昏聩的宗室,竟然也深陷其中,扮演着如此阴毒的角色!
然而,知道归知道,如何将证据链坐实,如何在不引发边军动荡、不授北狄以柄的前提下,给予其致命一击,却是难上加难。周珩此刻正在前线“浴血奋战”,是朝廷倚重的“长城”,任何对他的直接指控,在缺乏铁证的情况下,都可能被反咬为“构陷忠良”、“破坏抗战”。靖国公身份特殊,牵一发而动全身。
“娘娘,”冯保见沈月曦连日憔悴,忍不住劝道,“您也要保重凤体啊。这些日子,您几乎没合过眼。”
沈月曦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声音沙哑:“哀家如何能安睡?前线将士在流血,京城内鬼在窃笑。周珩步步紧逼,哀家若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她走到悬挂的疆域图前,目光在西北与京城之间来回逡巡。硬碰硬时机未到,任由其坐大更是养虎为患。或许……可以尝试另一种策略:分化、离间,从内部瓦解这个看似牢固的联盟。
“冯保,去请韩七。”
韩七很快到来,身上带着秋夜清冷的露气。
“韩七,我们安插在靖国公府的眼线,可能接触到核心吗?”沈月曦问。
韩七摇头:“靖国公自‘万民书’风波后,更加谨慎,府中用人多是数代家生子,难以渗透。只能在外围观察其出入人员和府内大致动静。”
“那么,如果让靖国公自己乱起来呢?”沈月曦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萧柱死于‘牵机’之毒,线索隐隐指向他府中旧人。你说,如果让他‘偶然’得知,朝廷已经掌握了这条线索,并且正在秘密追查那名老太监在宫外的所有关系网……他会如何反应?”
韩七略一思索,低声道:“他会恐慌,会急于撇清,甚至……可能会采取行动,比如灭口、转移证据,或者向他的盟友求助。”
“没错。”沈月曦点头,“我们就给他这个压力。你想办法,在不暴露我们自己的前提下,让这条消息‘恰好’传到靖国公耳中,要让他相信,朝廷的追查已经离他很近了。”
“属下明白,可以安排一次‘意外’的街头耳语,或者通过某个他信任但已被我们暗中控制的渠道传递。”韩七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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