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像扯不断的线,下了整整三天。老街的青石板路被泡得泛着深灰色的光,雨滴落在巷口的梧桐叶上,“嗒嗒” 声敲得人心烦。晚香斋那扇漆着朱红色的木门,边缘已经洇出了深色的水痕,推开门时,一股带着潮气的冷风裹着面粉的淡香涌进来,操作区里的气氛,比窗外的天气还要沉。
陈曦把一张写满数字的 A4 纸平摊在案板上,纸的边缘被她攥得有些发皱。她戴着黑框眼镜,指尖划过 “机械臂 8000 元” 的字样时,指甲无意识地掐了一下纸面,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我跟厂家磨了三天,他们才同意把 ±3N 精度的机械爪降到 8000 元,” 她的声音里带着点疲惫,又透着不甘,“要是选 ±5N 的,虽然能省 2000 元,但之前测试过,误差太大,揉出来的面团有的起酥不够,有的太硬,合格率只能到 60%,根本没法用。”
她又指着 “控制系统 5000 元” 那行,手指顿了顿:“我找了三个程序员,前两个一听是给糕团店做机械臂控制系统,直接说‘太小众,不接’,第三个是我以前的同事,看在人情上才答应,5000 元已经是友情价了 —— 他说光调试揉面的力道参数,就得熬三个通宵。”
案板周围,林默、苏晚和李萌萌都没说话。林默盯着清单末尾 “总计 元” 的数字,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昨天晚上翻遍了所有的银行卡,手机银行的余额界面刷新了不下十次,最终定格在 “6823.56 元”—— 这点钱,刚够买台基础款的 3D 打印机,连机械臂的零头都不够。
“我昨天去巷口找张叔了,” 林默的声音有点干,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他说‘机器做糕团,要是味道变了,老顾客都跑了,你还不上钱怎么办’,不肯借。水果批发商刘哥更直接,说他要进冬储的苹果,资金全压在货上,一分钱都抽不出来。”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板边缘,那里有几道浅浅的刻痕,是爷爷生前揉面时,擀面杖长期摩擦留下的印记 —— 以前总觉得这些刻痕普通,现在看着,却像在提醒他,连守护爷爷手艺的第一步,都迈得这么难。
苏晚悄悄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卡片是浅蓝色的,边缘有点磨损,是她工作后办的第一张工资卡。她把银行卡轻轻放在案板上,推到林默面前,声音温柔却坚定:“这里面有 8000 元,是我攒着给我妈换冰箱的 —— 我妈那台冰箱用了十年,夏天总结冰,每次打电话都跟我抱怨,可我上次回家看,她还是舍不得换。” 她顿了顿,低下头,手指捏了捏衣角:“现在研发更急,冰箱的事,再等等也没关系。”
“我也有钱!” 李萌萌突然举起手,像个抢答的孩子。她转身跑到休息区的书包旁,从里面掏出一个粉色的陶瓷存钱罐,罐身上画着一只兔子。她抱着存钱罐跑到案板前,轻轻一倒,硬币和纸币哗啦啦地掉出来 —— 有一元的硬币,有十元、二十元的纸币,还有几张皱巴巴的五角钱。
她蹲在地上,把钱归拢在一起,一张一张地数:“这是我攒了三年的压岁钱,本来想用来买个画板学画画,现在…… 现在研发更重要!” 她数了三遍,最后把钱捧起来,递到林默面前,小脸上满是认真:“一共 2017 元,都给你!”
林默看着眼前的钱,心里又暖又酸。苏晚的 8000 元,是她省吃俭用攒了半年的 —— 她每天中午都带便当,从不在外面吃饭;李萌萌的 2000 多元,是个孩子舍不得买零食、玩具攒下的;陈曦更不用说,放着大厂月薪两万的工作不做,来小作坊拿几千块的工资,现在还要去借钱。
“不行,” 林默把银行卡推回苏晚手里,又把李萌萌的钱拢起来,放回存钱罐,“这是你们的钱,要么是给家人的,要么是自己的心愿钱,不能让你们为了研发担风险。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可 “别的办法”,哪有那么好找?接下来的三天,林默把能跑的地方都跑遍了。第一天早上,他天不亮就起床,骑着电动车去城郊的信用社。信用社的工作人员拿着他的贷款申请,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又抬头打量了他半天:“你说你要借钱做‘机械臂揉面’?这项目我们听都没听过,没有抵押物,也没有成功案例,不能批。” 林默站在柜台前,看着工作人员把申请递回来,指尖都有点发凉。
中午,他又去了以前工作过的公司,想找老领导借点钱。老领导泡了杯茶,叹了口气:“小林,你辞职做糕团我就不赞成,现在还搞什么机械臂,太冒险了。我要是借你钱,最后你赔了,我怎么跟你家人交代?” 林默握着温热的茶杯,却觉得心里凉得像冰。
下午回到店里时,雨还没停。操作区的灯亮着,陈曦正对着电脑屏幕改参数,键盘敲得 “噼里啪啦” 响,屏幕上满是密密麻麻的代码;苏晚坐在小板凳上,整理爷爷留下的老工具 —— 她把旧擀面杖用布擦得发亮,把生锈的小秤拆开,一点点清理里面的灰尘;李萌萌则在打包刚做好的芝麻酥,动作比平时慢了点,时不时抬头看看门口,大概是在等他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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