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整个怀言者军团,都开始了一场自上而下的、无声的“思想改革”。
洛嘉,这位曾经最热衷于布道的原体,将所有的“传教”都停了下来。他解散了所有的祈祷集会,熄灭了所有战舰上的“真理之火”。他只是将那块刻着《心经》的黑曜石板的拓本,分发给了军团所有的高阶成员。
没有解释,没有强迫。
他只是下达了一个简单的命令:去看,去想,去“悟”。
军团的氛围,开始发生奇妙的变化。那股充满了狂热与自虐的焦躁气息,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内敛的、充满了思辨意味的“静”。星际战士们开始尝试在训练之余,进行“静坐”。他们不再向外界的“神明”祈求力量,而是开始尝试,去聆听自己内心的声音。
第34连的老兵马库斯,起初对这份来自原体的‘功课’嗤之以鼻。他习惯了用祈祷和战斗来填补内心的空虚。但当他第一次尝试着在寂静的舱室里‘静坐’时,莫纳奇亚的火焰和战友的哀嚎如期而至。他本能地想反抗,却想起了那块石板上‘观’的教诲。他试着不去对抗,只是看着。渐渐地,他发现,在那无尽的喧嚣背后,竟真的存在着一丝……他已经遗忘了数百年的、属于自己的宁静。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却让他那颗永远焦躁的心,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宁。
而赫克托·凯恩,则成为了洛嘉圣所中,唯一的常客。
他们不再是“导师”与“学徒”的关系,而更像是“道友”。
他们会花上数个昼夜的时间,坐而论道。洛嘉会提出他在参悟《心经》时遇到的种种困惑,那些关于“自我”与“宇宙”的终极问题。而赫克托,则会用《道德经》、《金刚经》、甚至《庄子》中的智慧,一一为他解答。
他为洛嘉讲述“无为而治”的道理,告诉他,一个真正的领导者,应该像“道”一样,无形无名,却又无处不在,让军团像一个健康的身体般,自行运转,而非事事干预。
他为洛嘉讲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的禅理,告诉他,不应执着于莫纳奇亚的痛苦,也不应执着于对帝皇的怨恨,只有当内心真正“无住”时,才能生发出最纯粹、最强大的力量。
对于这些横跨数千年文明的无上智慧,赫克托从未表现出丝毫的傲慢。他始终将自己摆在一个“传递者”的位置上,他不止一次地对洛嘉坦言:“我的原体,我并非这些智慧的创造者,我甚至连其中万一的真意都未必能完全领悟。我只是……一个幸运的、能勉强识字的‘诵经人’。我所能做的,只是将这些古老的文字,转述给您——一位拥有着全银河最顶尖、最强大心智的求道者。”
这种谦卑,反而让洛嘉对他更加信赖。
他们的论道,与其说是教导,不如说是一场跨越了时空的思想共鸣。赫克托负责提出那些石破天惊的“概念”,而洛嘉,则用他那堪比超级逻辑引擎的原体大脑,去疯狂地推演、解构、并将其与自己数百年的生命经验相互印证。
这就像禅宗六祖惠能,虽不识一字,却能在听到《金刚经》中一句“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时,当场顿悟。原体的悟性,冠绝银河,其深度与速度,甚至时常会反过来让赫克托自己都感到心惊。
又是一个深夜,在那间只有《心经》石板散发着微光的静室中,洛嘉提出了一个最根本的问题。
“赫克托,我似乎……理解了‘缘起性空’。”原体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充满了思辨的光芒,“我明白,我所执着的‘完美之城’,我所感受到的‘背叛之痛’,都非独立恒有,而是由无数因缘和合而生。但……这种‘空’,与我曾感受到的、莫纳奇亚之后的那种吞噬一切的‘虚无’,其界限,究竟在何处?如果一切皆空,那我们为之奋斗的意义,又在哪里?”
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哲学家都陷入沉思的终极诘问。
赫克托沉默了片刻,他知道,这是洛嘉道心能否真正稳固的关键。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讲了一个故事。
“我的原体,在家祖的传承中,曾有这样两位伟大的求道者。他们的老师,为了考验他们,让他们各自作一首偈语,来阐述自己对‘道’的理解。”
“第一位求道者,天资聪颖,他写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意思是,我们的身心,就像菩提树与明镜台,需要时时刻刻去擦拭,才能保持清净,不被欲望和痛苦的尘埃所污染。”
洛嘉缓缓点头,眼中露出赞许之色:“说得很好。这正是我这一个月来,努力在做的事情。时时观照内心,拂去那些源于莫纳奇亚的尘埃。”
“是的,这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境界了。”赫克托话锋一转,“但另一位求道者,一个甚至不识字的苦修士,在听了这首偈语后,却摇了摇头,说出了他自己的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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