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的喧嚣,像是被这股紧张的备战气氛冲刷得一干二净。当最后一挂鞭炮的硝烟在山城的湿冷空气中散尽,整个川军新编独立旅的体系,如同上紧了发条的精密机器,开始高速运转。
陈默、秦风、赵铁牛三人,一头扎进了遵义城外新建的数个庞大营区。上万名成分复杂的黔军旧部、地方保安团和民团,被以整编的名义,分批次召集。
一时间,营区里鸡飞狗跳,怨声载道。
但很快,陈默铁腕推行的标准化训练、秦风简单粗暴的“拳头教育”,以及赵铁牛那边雷打不动的“顿顿有肉”,便将这支成分复杂的乌合之众,初步分化成了三种截然不同的模样。
而就在黔北的军队正在经历脱胎换骨的阵痛时,另一件让刘睿更为关注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
二月底。
几支由川渝商行护卫队护送的车队,从北平、太原、汉阳等方向,风尘仆仆地抵达了重庆。
车上没有货物,只有一群群面带倦容、衣衫陈旧,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的人。
他们是刘睿在去年派出的商行管事,耗费重金与无数人情,从全国各地寻访、甚至是“挖”来的技术人员。
这些人,大多是当年从沈阳兵工厂和太原兵工厂流散出来的老技师、老工人。他们或因战乱,或因工厂倒闭,或因派系倾轧,一身屠龙之技,却只能在各地的小作坊里修理农具或者在码头扛包,勉强度日。
孙广才接到消息,亲自带着人到码头迎接,其中有一部分是他联系推荐的人才。
当他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看到那些虽然苍老、却依旧能从指甲缝的黑色油污和手上厚重老茧认出的“同类”时,这个嘴硬心热的汉子,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老李!你个龟儿子还活着!”孙广才一拳捶在一个干瘦老头的胸口。
“孙拐子!你都没死,我怎么敢死!”被称作老李的技师咧嘴一笑,露出发黄的牙齿,他曾是太原兵工厂专攻火炮身管的老师傅。
“王师傅!您老也来了!”孙广才又看到一个沉默寡言,穿着干净长衫,但双手骨节异常粗大的老人。
这位是当年沈阳兵工厂仿制日本“三八”式野炮时的技术骨干之一,王承书。
故人相见,没有太多客套。
一群平均年龄超过五十岁的老工匠,在孙广才的带领下,直接杀向了位于黔北遵义的兵工厂新址。
当他们看到那座在胡庶华等人主持下,已经初具规模,并且正在安装一台巨大电弧炉的崭新厂房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半晌,太原兵工厂来的李师傅蹲下身,抓起一把厂区里的红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妈的,是这个味儿。”他沙哑地开口,“有铁、有煤、有炉子……孙拐子,你们旅长,真要咱们自己造炮?”
“不止是造炮。”孙广才将那份德文图纸的复制件拍在他手上,“是要造德国人最新的75毫米步兵炮!”
几天后,一份由林修远亲笔书写,并有王承书、李师傅等十数位顶级技师联合署名的报告,被加急送到了刘睿的办公桌上。
刘睿打开报告,开篇就是林修远那笔锋锐利的字迹。
“……经多方论证,以现有设备及工艺,强行生产le.IG18型步兵炮,仅能完成七成工序,成品性能与寿命,堪忧。”
报告后面,详细罗列了缺失的四项关键设备。
一、重型锻压机。用以将电弧炉炼出的钢锭,锻造成致密的炮管毛坯。若无此设备,炮钢内部极易产生气泡与杂质,实战中随时可能炸膛。
二、大型卧式热处理炉。用于对整根炮管进行淬火及高温回火等“调质处理”,确保其整体力学性能一致。
三、炮架专用制造设备。le.IG18的开脚式大架,对精度和材料强度要求极高。
四、大型卧式镗床。用于加工炮尾的螺纹与炮闩室。这是炮弹闭锁与安全击发的关键,精度差之毫厘,后果便是炮毁人亡。
报告的最后,附上了太原兵工厂李师傅等人提出的替代方案。
没有锻压机,就用“分段加热、多次锻打”的土法,靠老师傅的手艺和经验,用小吨位蒸汽锤反复捶打,耗时耗力,且成品率极低。
没有热处理炉,也可以分段匀速处理,但炮管各段性能必然存在差异。
炮架可以靠铆接和焊接拼凑,但重量会大大增加,机动性全失,快速拆卸更是奢望。
唯独第四项,大型卧式镗床,所有技师的意见都高度统一。
没有替代品!
“这是造炮,不是打铁!”办公室里,林修远情绪有些激动,他指着报告上的镗床字样,“刘旅长,炮闩和炮尾的配合,是火炮的心脏!用土法,就是在拿我们未来炮兵的命开玩笑!”
孙广才在一旁蹲着,抽着旱烟,瓮声瓮气地补充:“旅座,林先生说得在理。镗床这玩意儿,没法凑活。那是精细活,得靠机器。人手再巧,也保证不了每一发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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