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之上,宋江缓缓放下了捂着脸的手,那半边脸颊已经高高肿起,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他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他宋江自上梁山以来,靠着“仁义”二字收拢人心,早已将这忠义堂视作自己的囊中之物。何曾受过今日这般的奇耻大辱?
武松那番话,是耳光!这最后一下,更是耳光中的耳光,将他那“忠义”的画皮,撕得粉碎!
他恨不得立刻下令,让李逵将武松碎尸万段!
然而,就在他即将开口的瞬间,一只手轻轻地按在了他的手臂上。
是“智多星”吴用。
吴用对着堂下众人虚虚一按,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他脸上早已没了刚才的惊慌,又恢复了那副智珠在握的从容模样。
他凑到宋江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促地说道:“哥哥,息怒!万万不可冲动!”
“为何不可!”宋江压着嗓子低吼,“武松今日当众辱我,与反叛何异?若不严惩,日后人人效仿,我这寨主还如何当得?梁山的规矩,还要不要了?”
“哥哥,规矩自然是要的,但不是现在!”吴用的语速极快,“哥哥请想,武松那番‘六害’之论,虽是托言鬼神,却也说中了不少兄弟的心事。尤其是林冲、三阮、史进等人,他们本就对朝廷心怀怨恨,此刻定然心有戚戚。我们若是此刻动武,必然会引发山寨内乱!届时亲者痛,仇者快,岂不是正中了那厮的下怀?”
宋江闻言,如同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心中的杀意顿时消减了大半。
他转头看去,果然见到林冲等人都是面色凝重,低头不语,显然并未像李逵那般激愤。
吴用见他冷静下来,继续说道:“更何况,鲁智深、杨志皆是万夫不当之勇,二龙山一脉的兄弟又向来抱团。硬要火并,我等即便能胜,也必是元气大伤。到那时,朝廷大军若是趁虚而来,我梁山泊,危矣!”
“那依军师之见,此事就这么算了?”宋江的语气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吴用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寒光,“但对付武松这等桀骜不驯的猛虎,不能用强,只能用计。”
“眼下之计,当以安抚为主。哥哥可先传下话去,就说武松兄弟乃是酒后失德,兄弟之间,并无隔阂。如此,可先稳住其他摇摆不定的头领之心。”
“至于武松……”吴用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既是猛虎,我等便不能将他困在身边。不若寻个由头,将他远远地打发出去,让他远离我梁山核心。断了他的爪牙,拔了他的虎齿,届时,他便是一只没了势力的孤虎,是杀是剐,还不是全凭哥哥一句话?”
宋江听着吴用的分析,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心中的杀意却愈发强烈。
他缓缓坐下,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嘶哑的声音对着堂下众人摆了摆手:
“唉……罢了,罢了。武松兄弟……也是一片赤诚,只是性子刚烈,又饮多了几杯。酒后无德,酒后无德啊……兄弟之间,不……不计较这些。此事,休要再提。来,众家兄弟,继续饮酒!”
他嘴上说着“不计较”,那只紧握的拳头,指甲却几乎要掐进了肉里。
……
武松三人并肩走出忠义堂,堂外的秋风带着山巅的寒意,迎面扑来,让他因激愤而有些发热的头脑,瞬间冷静了不少。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又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像是炸了锅的蜂巢。
但他没有回头。
鲁智深手持六十二斤重的浑铁禅杖,重重地往地上一顿,“铛”的一声巨响,震得青石板都颤了三颤。
他一张阔脸涨得通红,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极度的痛快!
“痛快!洒家这辈子都没这么痛快过!”花和尚扯着嗓子大吼,生怕忠义堂里的人听不见,“早就看那宋江不顺眼了!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功名利禄!整日里把‘招安’二字挂在嘴边,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想当朝廷的走狗!武二哥,今日你那番话,可算是把洒家憋在心里好几年的话,全都给骂出来了!”
相比鲁智深的激动,一旁的青面兽杨志却显得忧心忡忡。
他紧锁着眉头,快步跟上武松,压低了声音说道:“二郎,今日之事,你我虽是出了一口恶气,但梁山泊上,毕竟是宋江做主,吴用为辅。我等公然与他撕破脸皮,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啊。以宋江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定会想方设法地刁难我等。”
武松闻言,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他看着眼前这两位日后在梁山泊上举足轻重的天罡星,也是他未来班底的顶梁柱,脸上露出了一个沉稳的笑容。
“杨志哥哥所虑甚是,”他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无比,“但哥哥你想过没有,若今日我不站出来,我等日后的日子,就会好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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