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泓的话音如同九天惊雷,带着战场上淬炼出的血腥气,轰然炸响在死寂的大庆殿穹顶之下!那些染血的军令、发霉的账册、字字泣血的诉状,像一把把无形的利刃,刺穿了金殿表面的庄严华贵,露出了内里腐烂流脓的疮疤。殿中百官,有的震惊失色,有的激愤难平,有的则面如土灰,下意识地看向班首那个紫色的身影。巨大的蟠龙金柱在摇曳的烛光下投下幢幢暗影,仿佛盘踞的凶兽被惊动。整个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挤压着,只有赵泓跪在那里,如同一柄出鞘的、孤绝的寒剑,散发着凛冽的光芒和破釜沉舟的决绝。
死寂只持续了一瞬,随即被一声压抑着暴怒的冷哼打破。高俅一步踏出,紫色蟒袍的下摆无风自动,他并未看赵泓,而是朝着御座方向深深一揖,声音冰冷,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居高临下的愠怒:“陛下!臣,枢密使高俅,有本奏!”他直起身,目光如同淬了冰的针,终于刺向跪在殿中的赵泓。
“赵泓!”高俅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如枭啼,“尔不过一介外镇统制,侥幸立下尺寸微功,便如此狂悖无状,藐视朝廷法度!在堂堂大庆殿上,御前咆哮,以下犯上,诬陷忠良!是何居心?!”他猛地一挥袍袖,指向赵泓手中的证据,脸上满是刻骨的鄙夷与不容置疑的权威,“区区几张来历不明的破纸,几个刁妇的妄言,也敢妄称‘铁证如山’?焉知不是尔等居心叵测之徒,伪造文书,构陷忠臣,以图扰乱朝纲,动摇国本?!枢密院行文,自有法度章程!帅府军令,岂是几道不知真伪的令箭抄本可以妄加指摘?田猛将军守御东水门重地,兢兢业业,克己奉公,人所共见!岂容尔等宵小,以莫须有之罪,肆意污蔑!”
高俅话音未落,其身后早已按捺不住的党羽们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瞬间蜂拥而出,扑向跪在地上的赵泓,唾沫横飞,笏板乱指,奏疏如雪片般飞向御前。
“陛下!臣弹劾赵泓!潼川关之战,此人便目无尊上,擅权专断!未得枢密院明令,擅自调动本部兵马出击,此乃僭越帅权之大罪!”一个御史台的言官率先发难,声音尖利。
“陛下明鉴!赵泓所谓军功,疑点重重!臣闻其麾下多有怨言,言其冒领下属斩获!更有甚者,”另一个官员阴恻恻地接口,目光毒蛇般扫过赵泓,“臣风闻,有临安巨商臻多宝者,与其过从甚密!此商贾巨富,行踪诡秘,常以金银开路,交结边将!赵泓之升迁,潼川关之功绩,焉知不是此等商贾以铜臭污了朝廷法度,为其铺就青云之路?!”
恶毒的污水一盆盆泼来,瞬间将赵泓淹没。臻多宝的名字被刻意点出,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更大的恶意。
“勾结商贾?!”一个高俅的心腹将领猛地出列,戟指赵泓,声音洪亮,充满了煽动性的“义愤”,“陛下!此事非同小可!商贾贱流,唯利是图!赵泓身为朝廷命官,边镇大将,与这等人物‘过从甚密’,岂是寻常?臣请彻查赵泓与臻多宝所有往来账目!看其巨额军功赏赐,是否来路不明?更恐其借商贾之财,交通内外,图谋不轨!”他刻意顿了顿,目光阴冷地钉在赵泓身上,一字一句,如同毒蛇吐信,“臣,更闻风言,潼川关战后,赵泓麾下骄兵悍将,只知有赵统制,不知有朝廷!此等行径,岂是忠臣所为?!臣,斗胆叩问,赵泓!尔欲效仿前朝藩镇旧事乎?!”
“图谋不轨”!“不臣之心”!这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直刺帝王最敏感的神经!高俅党羽们群情汹汹,奏疏上的罪名一个比一个骇人听闻,从擅权、冒功、贪贿,直指谋逆!他们配合默契,轮番轰炸,意图用滔天的浊浪将赵泓彻底拍碎在这金殿之上。殿中那些原本对赵泓抱有一丝同情或对田猛罪行有所怀疑的官员,此刻也被这汹涌的攻讦和骇人的指控惊得面色发白,噤若寒蝉。金殿之上,忠奸之辩似乎瞬间模糊,只剩下权力绞杀的血腥漩涡。
赵泓依旧跪在那里,承受着四面八方射来的、如同实质利箭般的目光与污言秽语。那些指控如同毒液灌入耳中,但他挺直的脊梁未曾弯折半分。当那“不臣之心”的诛心之论砸下时,他霍然抬头,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如同被逼入绝境的猛虎,一股惨烈沙场积累的煞气轰然爆发,竟让离他最近的几个攻讦者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赵泓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雄狮在咆哮,盖过了满殿的喧嚣。他猛地站起身,不再跪伏,直视着那些面目扭曲的攻讦者,目光最终越过他们,如冷电般刺向高俅。“说我擅权?潼川关外,金贼铁骑踏破营垒,烽火连天!中军帅府远在百里之外,传令断绝!战机瞬息即逝,难道要我数万将士坐以待毙,引颈就戮,才算‘遵令’?!说我冒功?”他猛地指向殿外,仿佛那里矗立着潼川关的断壁残垣,“潼川关下,尸骨如山!我麾下儿郎,十不存三!他们的血,还未冷透!他们的魂,还在关外飘零!这泼天的功劳,浸透的是我手足兄弟的鲜血!岂容尔等红口白牙,肆意污蔑?!”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带着泣血的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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