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三十三年,潮州府城笼罩在黏稠的梅雨之中,那雨下得没完没了,仿佛天漏了一角。许雪秋站在广济桥头,青石板上的油纸伞密密麻麻,就像发霉的菌菇,乱糟糟的。他摘下从南洋带回的巴拿马草帽,来到巷内的一处铁匠铺。
“熔了锡壶造枪子儿,大清送咱原材料——这波叫物归原主。”陈涌波边熔锡边哼唱着不知名的曲调。
许雪秋用草帽接住飞溅的碎屑:“陈师傅这手艺,熔了祖传锡器给清兵送终,倒比供在祠堂体面。”
陈涌波抡锤砸向刻着“光绪年制”的锡壶:“许先生,这壶熔了够造三颗子弹——正好给潮州三虎当点心。虽然熔锡的模子改改就能铸弹头。但硝石得去樟林港找红头船,上月暹罗米商夹带了二十斤。这事儿得抓紧,不然黄花菜都凉了。”
陈涌波将烧红的锡水倒入弹头模具,火星溅在许雪秋的南洋绸衫上。许雪秋不躲不闪,反而掏出怀表垫在模具下:“这是去年在新加坡码头,孙先生亲手赠的航海计时器,压模可比看时辰要紧。”两人相视一笑,潮湿的空气中多了几分革命同志特有的默契。
话音刚落,雨幕中突然闪过一道人影,像鬼魅般掠过。余既成裹着蓑衣钻进来,蓑衣下露出半截步枪,湿漉漉的,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黄金福的巡防营新到了二百支汉阳造,潮州总兵府的地图我描来了大半。不过有个好消息,哈尔滨的熊成基兄弟派人通知我,带来了一支高水平的医疗队,现在正在客栈里休息,我一听就来找你了。”
三个男人的影子随着炉火摇曳,就像皮影戏里的剪影,要是搁在戏台上,准能唱一出大戏。“走,瞅瞅去。”许雪秋一挥手,带头就走。
客栈房间内,纪沧海三人围坐一圈,正品茗聊天呢。
熊成基挠了挠头,一脸懵懂,“按你们说的,我倒是明白差不多咋弄了,但如果清军上去割耳朵咋整?”
魏巍不屑地撇了撇嘴,那表情就像吃了苍蝇似的,“画面模拟得血腥点,没头没耳朵不就行了,而且我们会让机械狗留下侦察机器人,有弯腰去乱摸的,屁股上给他来一针。这事儿简单得很,跟玩似的。”
“额,我就静静地看着,你们操作吧。”熊成基还是满头雾水,干脆摆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三人的交谈。
“余大哥,好久不见。”熊成基一开门,就跟见了亲哥似的,紧紧握住余既成的手。他一想到这位好大哥在历史上马上就要“光荣就义”,眼泪就忍不住想往下掉,“余大哥,这么大的事你也不提前给我说。”
“成基这是咋了?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伯康兄,临淑兄。”余既成一个个介绍,众人互相拱手见礼。
纪沧海和魏巍也走到几人前,一拱手,“很荣幸见到各位先生。”他们这话说得客气。
熊成基看了眼陈涌波和许雪秋二人,压住心中的激动,向余既成介绍道:“这二位是南洋归来的显微外科圣手,用的可是德意志最新发明的无影灯术,也是我有幸结识。”
纪沧海再次拱手,略有冷淡的道:“我等敬佩诸位的作为,特来相助,但家中尚有亲眷,此次希望能以医疗服务为由,不涉其他纷争,先行告退。”话音刚落,他便转身拉上魏巍,没有理会诸人,快步出了会客厅,来到阳台。
细密的雨丝斜织下来,将天地笼罩在一片灰蒙之中。他抬头望向阴沉的天空,眉宇间浮现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那表情仿佛连空气都被染上了酱油调。
“老大,咱这算是直接介入历史了吧。”魏巍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几分忧愁。
纪沧海闻言,微微闭了闭眼,随后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多了一份释然,也多了一份无奈。“嗯,雨菲给了好几个方案,我认为以医疗队的身份介入最为稳妥,往后尽量低调行事,少抛头露面便是。”他的语调平稳,似是在宽慰对方,又似是在自我安慰。
魏巍沉默片刻,忽然说道:“可即便如此,咱们终究还是改变了些什么,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一点。”
纪沧海闻言,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却没有立即回应。他望着远处朦胧的街景,心中思绪翻涌——或许,改变本就是不可避免的宿命。他们所做的一切,无论多么谨慎小心,都会在这条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激起涟漪。只是,这涟漪究竟会如何扩散,又将引发怎样的后果,却是无人能够预料的。
两人静静地伫立在雨幕之中,周围的世界仿佛变得遥远而模糊。只有雨滴敲击瓦檐的声音回荡在夜空。
丁未年四月十一日夜,梅雨黏稠如天漏,黄冈城被淋得像浸泡在墨汁里一般。余既成贴着关帝庙那斑驳的红墙,指尖深深嵌入砖缝。檐角的铜铃早已碎裂,只剩下几根残片随风摇摆,雨滴敲打着青石板,清脆而急促。
“余丑兄,这天气,我们的大炮和火铳都没法用了。”陈涌波靠了过来,声音压得很低,脸上满是忧虑。他的目光落在那些裹着油布的村田铳上,这些武器是他们的全部家当,其中一杆刻着“甲午海战缴获”的村田铳,枪托上还有日文刻的“武运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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