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东三省,本该是草木葱茏的时节。可光绪三十三年的春天来得格外迟缓,夜风里仍裹挟着刺骨的寒意。朱云飞站在新建的工业区综合办公楼六楼阳台,望着远处工业区影影绰绰的轮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未干的雨痕。
三个月的时间,在他不计成本的投入下,这片荒地上已经立起了厂房的骨架,烟囱像一柄柄利剑刺向昏暗的夜空。
弓琳琳踹门而入,账本‘啪地拍在朱云飞正在偷吃的蜜饯盘子上,“某些同志嘴上说着资金紧张,私藏零食倒是很在行啊?”
她将收入、支出、结余明细摊开在黄花梨案几上,眉间蹙起浅浅的纹路:“你这摊子铺得太大了,以工代赈根本没你说的那么省钱,光是购进粮食和材料,就已经投入了九十三万两,铁厂那个管事今早又来催要焦炭款,跟催命似的,说下个月再不结清,估计就要提着大刀来咱们这儿砍人咯...”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炸响一声惊雷,惨白的电光划过天际,照亮了朱云飞半边脸庞:“你没有哭啊。”
“哭?我凭什么哭啊,该哭的是你!”弓琳琳被朱云飞的话搞得一头雾水。
“你哭着对我说,小说里都是骗人的,哪有什么以工代赈的童话。”朱云飞冲着弓琳琳哼起了魔改版童话。
“你是真有心思,这都什么时候了。”弓琳琳一拍脑门。
朱云飞接过账本,指节在桌面上叩出沉闷的节奏,雨点也配合的开始噼啪砸在窗纸上,像无数细小的石子打在他身上。
账本上的数字触目惊心——虽然靠着西洋钟表和珐琅首饰这些奢侈品赚了不少银子,但工业区就像个无底洞,再多的投入都填不满。
“先让孟庆宾转化点黄金应付着,我得想办法另辟财源了。”他转身望向墙上《黑龙江舆图》,广信公司的位置被朱砂笔圈得猩红刺目。这个官办银号如今只剩个空架子,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朱云飞突然抓起弓琳琳的手按在地图上,冰凉的指尖让她一颤:“我们拿下这,广信公司就是块肥肉,有了它我们的资金问题就好解决了——只可惜长了牙。”
话音未落,银簪寒光一闪,锋利的簪尖已钉在“广信公司”四个字上。
弓琳琳似笑非笑地抽回手,簪尾的珍珠流苏扫过朱云飞手背:“官牙也是牙,拔了便是。”她突然贴近半步,怀表的鎏金链条缠上银簪:“就是不知道...朱老板备够麻药没有?”
怀表“咔嗒”弹开的声响格外清脆。朱云飞借着调整表链的动作后退半步:“哈哈,程德全比我们更着急...”
他忽然压低声音,从多宝阁暗格取出一个檀木匣子,里面整齐码着十根金条,“让老杨今晚送去。顺便......”附耳交代的几句话,让弓琳琳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太冒险......”
惊雷再起,朱云飞的侧脸在电光中忽明忽暗,他的目光却始终盯在雨中蹒跚的劳工身上。他们扛着原木在泥泞中跋涉,蓑衣下露出冻得青紫的脚踝。昨日就在此处,他看到一个冻毙的乞丐被草席卷走,仓促包裹的草席还露出半截乌黑的手指。在这个世道,要么执棋,要么为子。
雨幕中的总督府灯火通明,檐角铁马在风中叮当作响。朱云飞随程德全穿过回廊时,注意到庭院里的海棠反常地打着蔫,花瓣零落满地。潮湿的青砖地映着灯笼的倒影,像一滩滩晕开的血。
“这位就是朱同知?”东三省总督徐世昌的声音从主座传来。他披着件灰鼠皮褂子,翡翠扳指在烛光下泛着幽绿的色泽,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太师椅扶手。
朱云飞躬身行礼时,瞥见财政厅长庞作屏正在嗅一柄珐琅鼻烟壶,前吉林将军达桂则拍着案几嚷嚷:“这鬼天气,合该烫壶烧刀子!”侍从们端着鎏金酒壶往来穿梭,厅内炭盆烧得正旺,海棠花冻得在枝头直打哆嗦,刚结的花苞像被门夹过的饺子似的皱成一团。
当吴云飞打开携带的鎏金木匣,银票滑出的刹那,庞作屏手一抖,鼻烟壶“啪”地碎成八瓣,清脆的碎裂声惊得侍从慌忙跪地收拾。
朱云飞不慌不忙地击掌三声,两名侍从立刻展开一幅绢制长卷。随着卷轴滚动,一幅精妙的金融体系图景在众人眼前徐徐展开——朱砂勾勒的线条如血脉般纵横交错,西洋数字与汉字工整并列,每个节点都缀着小小的金箔标记,在烛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朱云飞将象牙柄转向《黑龙江官银号改组章程》:广信公司库存二十七万两炉银,可以转制为准备金。商户只需缴纳二十两年费,即可享受优先放贷、异地汇兑免手续费等特权。 他指尖划过 年卡费 处,侍从立即展开光绪三十年的《齐齐哈尔关税簿》,某页贴着的俄国羌帖泛着油墨反光。
这个年卡费,是炉银改铸费。每熔铸百两炉银收二钱火耗,但若商户存满一年... 侍从适时捧出个珐琅盒,里面躺着几枚新制的银制龙元,返还火耗,另赠哈尔滨粮市的三厘 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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