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镜北道的长津山谷,雪崩后的大地重归平静。
在这里,风,不再是风,它是裹挟着冰晶碎屑和未散尽硝烟味的、凝固的刀刃,刮过松本义雄中将的脸颊,却带不来丝毫痛感,他全身的神经早已被眼前景象冻毙。
三天,整整三天,他引以为傲的姬路师团主力,三个齐装满员的精锐联队,一万两千名帝国武士,如同被这极寒雪原无声吞噬,连一丝电波涟漪都未曾漾出。
不安如同冰层下的暗流,在他心中积聚、翻腾,最终在侦察兵传回“发现异常集结”的信号时,化作孤注一掷的进军命令,他要亲手撕碎这装神弄鬼的迷雾!
而现在,迷雾散尽,露出的却是地狱的前奏。
随着他骑行临近前方的雪丘,两侧的士兵愈发的颤栗,甚至扭过头去不敢前视,而松本义雄的瞳孔也在不断的收缩放大,似乎无法聚焦一般,只有他胯下的马驹不懂事般继续带着他前行,直至近前。
山谷中央,那并非自然的雪丘。
那是一座京观。
一座由鬼子冻僵、扭曲、沾满污血与冰碴的尸骸,层层堆叠垒砌而成的、献给死神的祭坛。
底座最宽处,士兵们的尸骸被刻意摆成跪姿,双手被反缚于身后,头颅深埋,仿佛在向这片他们蹂躏过的土地谢罪,动作参考了秦桧夫妇的跪像。
中层,是军官们的领域。尉官、佐官,甚至几位联队参谋,他们的尸骸或被摆成坐姿,或相互倚靠,但无一例外,象征荣誉与指挥权的军刀,都被残忍地折断,闪烁着寒光的断刃深深插入他们自己的胸膛,刀柄兀自朝天,像一丛丛绝望的墓碑,肩章上的金星、银星在惨淡的阳光下反射着微弱而讽刺的光。
最顶端,三具联队长的尸骸姿势更加优雅,他们僵硬的双臂被强行拗成高举的姿态,各自紧攥着一面残破不堪的旭日旗,那曾经飘扬在汉城的旗帜,此刻被凝固的暗红色血浆彻底浸透,变得沉重而黏腻,在寒风中无力地垂落、冻结。
京观之下,一根碗口粗、削尖的木桩深深楔入冻土。木桩顶端,钉着一块粗糙的木板,上面用淋漓的、仿佛刚刚书写的、刺目欲滴的猩红大字涂写着日语。
【鬼子与狗,禁止通行】
那红色,红得如此新鲜,如此妖异,在漫山遍野的惨白中,如同地狱睁开的独眼。松本的视线如同被灼伤般下移,在木桩底部,另一行稍小、却更显阴冷刻骨的字体映入眼帘:
【犯我疆土者,皆有此下场】
“嗬……”一股腥甜猛地涌上松本的喉咙,又被牙齿死死咬住。
“八……嘎……”声音破碎地挤出牙缝,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的瞳孔因极度的惊骇而收缩,仿佛要将这噩梦般的景象挤出视野,亦或是要扩散自己的瞳孔模糊眼前的景色。
“中将阁下!”参谋长大岛少将的声音带着哭腔,他颤抖着手指着京观,“那些尸骸……他们的装备……”
松本强行凝聚心神,目光扫过尸山。武器?不见了。所有步枪、机枪、掷弹筒都被搜刮一空。但那些挂在尸骸腰间的弹药袋……却诡异地鼓胀着,塞得满满当当,形状怪异。
一股比寒风更刺骨的恶寒瞬间攫住了松本的心脏。他几乎是扑到最近的一具跪姿尸骸前,用带着冰碴的手套粗暴地撕开弹药袋的搭扣——
里面塞满了被冻得硬邦邦、颜色青紫、形状扭曲的……下水!分辨不清的脏器……混杂着凝固的黑色血块,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淡淡的腐败腥气。
“呕——!”一名年轻稚嫩的传令兵再也无法忍受,弯腰剧烈地呕吐起来,酸臭的胃液混合着未消化的干粮糊在雪地上。
“这些畜生!这些恶魔,我们只是屠了十几个村子,他们凭什么如此报复我们,他们凭什么反击!”松本义雄的太阳穴如同被重锤敲击,突突狂跳,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他猛地发力,将官刀呛然出鞘,刀锋直指那猩红的标语,野兽般的咆哮撕破了山谷的死寂:“杀给给,给我杀干净见到的所有的活物……”
“咻——咻咻咻咻咻——!!!”
像是在回应他的命令,尖锐到撕裂耳膜的呼啸声,毫无征兆地从头顶的天空倾泻而下!那声音密集得如同千万只毒蜂同时振翅,瞬间压过了松本的怒吼和士兵们惊恐的喘息。
松本猛地抬头。
铅灰色的天幕下,无数黑色的点点,如同死亡之神泼洒的墨汁,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它们旋转着,翻滚着,带着精准计算过的抛物线,覆盖了姬路师团残部所在的整片山谷!
不是箭矢。
是手榴弹。
成千上万颗手榴弹。
成千上万颗型号各异、但都闪烁着致命寒光的手榴弹!
时间倒回十分钟前。
山脊背风处,纪沧海依坐在一株松树下,他战术目镜幽蓝的光晕在眼前无声流淌,复杂的网格线和数据瀑布般刷新,将山谷中每一个穿着土黄色军服的热源清晰地标记出来,勾勒出姬路师团混乱的阵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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