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鸾殿内,浓稠的药味几乎凝固在空气中,压得人喘不过气。
几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面色灰败,垂着头,脚步虚浮地从内殿暖阁鱼贯而出,如同被抽走了魂。
为首的太医院院使,更是脸色惨白如纸,额角全是冷汗,官帽都有些歪斜,他走到摄政王载沣和肃立一旁的朱云飞面前,深深一躬,声音嘶哑颤抖,带着浓重的绝望:
“启禀摄政王,朱总督……老佛爷……脉象沉微涩滞,散乱无根,元气耗竭,脏腑衰败已极……此乃油尽灯枯之象,非药石所能及了……恐……恐就在这最后几个时辰了……” 他声音哽咽,几乎说不下去,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惊恐和无力,“奴才等……回天乏术,愧对天恩……只能……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最后几个字轻若蚊蚋,充满了不祥。
载沣闻言,身体猛地一晃,若非旁边太监眼疾手快扶住,几乎要瘫软在地,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巨大的恐惧和无措再次将他淹没。
殿内其他王公大臣也个个面如土色,窃窃私语瞬间死寂,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和远处更漏单调的滴答。
朱云飞深邃的目光扫过这群惊惶失措的帝国重臣,最后落在载沣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他上前一步,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王爷节哀,大行皇帝新丧,大行皇太后又……值此国殇之际,王爷身负监国重任,万不可自乱方寸,眼下当务之急,是确保新君登基大典万无一失,稳定天下人心。”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李雨菲,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恳切”:“李副官精研西洋格致之学,于人体气血运行、脉络生息之道亦有涉猎,其术法或有别于传统岐黄,或能……或能窥得一线天机,略尽绵薄,为大行皇太后……稍解沉疴之苦,以全人臣之礼。”
载沣此刻心乱如麻,六神无主,听到“一线天机”,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一根稻草,哪里还有心思细究李雨菲一个女子、一个格致专家如何能比太医院院使更有办法?他几乎是立刻点头,带着哭腔道:“好!好!朱总督所言极是!李副官……有劳!有劳了!若…若真能……” 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恐惧。
朱云飞顺势道:“王爷心力交瘁,不宜在此久留,徒增伤悲,臣请王爷移步体元殿稍歇,臣等有要务还需同王爷商议,关乎新君登基与京师布防之紧要关节,莫熬坏了身子。”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地将要务与新君登基、京师安全绑定在一起。
载沣早已心力交瘁,巴不得离开这充满死亡气息的地方,闻言如同获得赦免,连连点头:“好!好!本王这就去!这就去体元殿!李副官…拜托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暖阁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恐惧和逃避,在太监的搀扶下,脚步踉跄地快步向外走去。
那些王公大臣们,见摄政王都走了,又慑于朱云飞的威势和新军控制宫禁的现实,哪里还敢停留?纷纷如蒙大赦,低着头,鱼贯而出,生怕走得慢了。
偌大的仪鸾殿正殿,顷刻间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缭绕不散的药味、死寂的空气,以及侍立在殿门两侧、如同雕塑般的新军警卫。
沉重的殿门在朱云飞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吱呀”声,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惶恐。
殿内,光线似乎更加昏暗了,深秋午后的阳光透过高窗的琉璃,在地上投下惨淡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暖阁内偶尔传出的、极其微弱、如同破旧风箱抽动般的呼吸声,证明着里面那个曾经权倾天下的生命,还在进行着最后的挣扎。
李雨菲静静地站在原地,清冷的目光扫过殿内金碧辉煌却冰冷死寂的陈设,最后定格在那道通往暖阁的厚重帘幕上。她的眼睛,没有了刚才的怯懦,转变为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仿佛即将进行的不是一场生死的告别,而是一次早已规划好的、必须完成的审判。
她没有丝毫犹豫,抬步,走向那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核心的暖阁,军靴踏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发出清晰、稳定、甚至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回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沉重。
每一步,都像是踏过一段凝固的历史尘埃。
厚重的帘幕被无声地掀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药味、檀香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生命即将彻底腐朽的衰败气息,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暖阁内,光线比外殿更加昏暗。只有床边一盏微弱的琉璃宫灯,散发着昏黄摇曳的光,勉强照亮了那张巨大而华丽的填漆雕花炕床。
老佛爷枯槁的身躯,深陷在明黄色的锦被之中,几乎与那华丽的背景融为一体,她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一张揉皱后又试图抚平的黄纸,沟壑纵横,深陷的眼窝里,浑浊的眼珠如同蒙尘的玻璃球,黯淡无光,偶尔极其轻微地转动一下,证明着意识尚未完全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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