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地界往东,过了运河,有个叫猪蹄岭的村子。村里有个杀猪匠,姓李,名大膀,人如其名,膀大腰圆,一身横肉。李大膀是祖传的杀猪手艺,一把放血刀磨得雪亮,杀猪干净利落,在十里八乡都出了名。
杀生本就有损阴德,杀猪这行当更是如此。老一辈杀猪匠传下规矩,有三不杀:不杀怀崽的母猪,不杀通体雪白的“孝猪”,不杀临死前流泪、下跪的“灵猪”。据说,这三种猪都通了灵性,杀了会招来“猪煞”,怨气缠身,祸及子孙。
李大膀对此向来嗤之以鼻。他杀猪三十年,死在他刀下的猪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什么怪事没见过?怀崽的母猪照杀不误,肉更嫩;白猪皮子好,能卖高价;至于流泪下跪的,他更是眼都不眨,只当是畜生怕死。“什么猪煞狗煞,老子就是煞星!”他常灌上几口老酒,拍着胸脯吹嘘。
这年腊月,邻村一户人家急着用钱,要卖一头养了多年的老母猪。那母猪体型硕大,据说极通人性,甚至能听懂些简单口令。更奇的是,这母猪一身鬃毛黑亮,唯独额心有一撮白毛,形似弯月。有懂行的老人看了,连说这是“望月猪”,杀不得。
李大膀可不管这些,见那猪膘肥体壮,出的价钱又高,当即拍板买下,拖回了自家的屠宰场。
宰杀那天,怪事就来了。
往常那些猪,被拖进屠宰场,闻到血腥气,无不吓得嗷嗷惨叫,拼命挣扎。可这头“望月猪”却异常安静。它被捆住四蹄,放倒在条凳上,既不叫,也不闹,只是睁着一双浑浊的、仿佛看透了世事的老眼,静静地望着手持尖刀走近的李大膀。
就在李大膀举起刀,对准它咽喉的瞬间,那老母猪的眼睛里,竟然真的滚出两颗混浊的泪珠!同时,它被捆住的前蹄,艰难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弯曲下来,做出了一个类似跪拜的动作!
旁边的帮工看得清楚,吓得手一哆嗦,差点扔掉手里的接血盆。“大膀哥……这……这猪在跪你哩!杀不得啊!”
李大膀心里也是“咯噔”一下,那猪的眼神,让他莫名地一阵心悸。但他横行惯了,众目睽睽之下岂能露怯?更何况酒意上头,一股邪火冲脑。
“跪?老子让它跪着死!”他狞笑一声,不顾帮工劝阻,手腕一用力,雪亮的尖刀精准地捅进了母猪的咽喉!
刀入血肉,预想中滚烫的猪血却没有立刻喷涌而出。那母猪发出一声不似猪嚎、反而像是人类痛苦呻吟般的低沉嘶鸣,四肢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随即不动了。而它额心那撮白毛,在它断气的瞬间,仿佛黯淡了几分。
更让众人头皮发麻的是,接血盆里接到的猪血,颜色暗红发黑,黏稠异常,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臊恶臭。
李大膀强作镇定,吩咐人赶紧烫毛开膛。当猪肚被划开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母猪肚子里,竟然怀着足足十三只已经成型的小猪崽!一只只蜷缩着,一动不动。
“晦气!”李大膀骂了一句,让人把母猪和猪崽一并处理了,心里那点不安却被放大,当晚又多喝了几杯闷酒。
当天夜里,李大膀家就开始不太平了。
先是他们家后院的猪圈(他自家也养了几头肉猪),那些平时吃了就睡的肥猪,像是疯了一样,互相啃咬撞击,发出凄厉的惨叫,折腾了半宿,天亮一看,死了两头,剩下的也都伤痕累累。猪圈的地面上,布满凌乱的蹄印,其中混杂着一些特别深、特别乱的印子,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接着,李大膀那个才八岁的小孙子,平时最喜欢啃猪尾巴,突然就病倒了,高烧不退,嘴里胡言乱语,不停地喊:“猪……猪压我……好重……喘不过气……”请了郎中来看,也查不出病因,孩子的小脸憋得青紫,仿佛真被什么东西压住了胸口。熬了三天,竟活活憋死了。孩子死后,家人给他换寿衣时,发现他瘦小的胸口上,有一个模糊的、青紫色的猪蹄印。
李大膀看着孙子胸口那诡异的蹄印,想起那头流泪跪拜的“望月猪”,一股寒意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村里流言四起,都说李大膀杀了不该杀的“灵猪”,一尸十四命,怨气冲天,引来了最凶的“猪煞”,这是要让他断子绝孙!
李大膀又惊又怒,把剩下的猪肉和猪崽尸体拖到野外,泼上油烧了个干净,灰烬深埋。又请了和尚道士来念经超度。
法事做到一半,摆在院中央的香炉突然毫无征兆地炸裂,香灰撒了一地,如同坟头纸钱。那和尚吓得念珠都掉了,连声阿弥陀佛,匆匆离去。道士更是面色如土,指着李大膀家新修的院墙(用屠宰场的旧砖垒的)说:“怨气已入砖石,缠宅定基,贫道……无能为力了!”
李大膀彻底慌了。
第三天,他那个负责给屠宰场烧水褪毛的大儿子,早上被人发现淹死在煮猪食的大锅里。那锅才半人高,平时温着猪食,水温根本烫不死人。可他儿子就那样头下脚上地栽在里面,浑身皮肤被烫得通红起泡,死状极惨。锅沿上,留着几个清晰的、湿漉漉的猪蹄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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