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以南,盐碱地深处,有个村子叫碱场村。村里有个牲口贩子,姓王,名大眼,因他看牲口时眼睛瞪得溜圆,恨不得把牲口骨头缝都看透。王大眼做的是倒卖耕牛的生意,低价从老农手里收那些年老力衰、或者有点小毛病的牛,转手卖到城里的屠宰场,赚取差价。
这行当损阴德,老一辈贩牛的有规矩:三种牛不贩——不贩耕地超过十五年、蹄纹磨平的老牛,不贩救过主家性命的“义牛”,不贩眼睛会流泪、通人性的“灵牛”。说是这些牛劳苦功高,通了人性,卖了它们会招来“牛怨”,那怨气沉得像牛轭,压得你家几代都翻不了身。
王大眼哪管这些?他眼里只有白花花的银元。“牛就是牲口,生来就是拉犁挨刀的命!什么义牛灵牛,能换钱就是好牛!”他常挂在嘴边。
这年开春,王大眼跑到邻县一个偏僻山村,从一个病重的老汉手里,连哄带吓,用极低的价钱买下了一头老黄牛。那牛是真的老了,毛色干枯,脊背塌陷,蹄子上的纹路几乎磨平了,眼神浑浊,透着无尽的疲惫。但它骨架还在,拉到屠宰场也能出不少肉。
牵牛走的时候,那病榻上的老汉老泪纵横,挣扎着爬起来,拍着炕沿对王大眼说:“王老板,这牛……跟了我二十年,救过我的命啊!那年山洪,是它把我从沟里拖上来的……你……你给它找个好人家,别……别送肉铺啊……”
王大眼嘴上应着:“放心吧老哥,我肯定给它找个好主家,颐养天年!”心里却冷笑:找好主家?老子就是送它去“安乐死”!
牵着老牛出村,路过村口小河,老牛停下脚步,望着潺潺流水,不肯走了。王大眼使劲拉扯缰绳,那牛却回过头,用那双浑浊的大眼看了看他,眼角竟然渗出大颗大颗混浊的眼泪,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滴在干涸的土地上。
旁边有个放羊的孩子看见了,指着牛说:“大爷,牛哭了!”
王大眼心里莫名一烦,捡起地上的树枝,狠狠抽在牛屁股上:“哭什么哭!晦气!赶紧走!”
老牛发出一声悲怆低沉的“哞”叫,像是叹息,又像是最后的告别,终于迈动了沉重的步子。
回到碱场村,王大眼直接把老牛关进了自家后院的临时牛栏,准备第二天一早就送往城里的屠宰场。
当天夜里,怪事就发生了。
王大眼家后院那盘几十年没动过的石磨,半夜里突然自己“咕噜咕噜”转了起来,声音沉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瘆人。家里人被吵醒,掌灯去看,石磨却又好好的,周围空无一人,只有地上有些杂乱无章的牛蹄印,绕着石磨转了一圈又一圈。
王大眼骂了几句,以为是哪家的野牛跑进来了,检查牛栏,那老黄牛安静地趴着,仿佛睡熟了。
第二天,他那个刚满周岁、还在吃奶的小孙子,突然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小脸憋得青紫。郎中来了也查不出病因,只说像是中了邪。孩子断气前,小手小脚乱蹬,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勒住了脖子。孩子死后,家人发现他细嫩的脖颈上,有一圈淡淡的、仿佛被粗糙绳索勒过的红痕。
王大眼看着孙子脖子上的勒痕,想起老牛那悲怆的眼泪和昨晚自转的石磨,心里第一次冒起了寒气。
村里人窃窃私语,“王大眼造孽,逼哭了灵牛,牛魂索命来了!”
王大眼又惊又怒,为了证明自己不信邪,也为了尽快摆脱这晦气,他当天下午就亲自把老牛押送到了城里的屠宰场,亲眼看着它被赶进了待宰区。那老牛临进门前,又一次回过头,深深地看了王大眼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了悲哀,只剩下一种冰冷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拿到钱,王大眼心里稍微踏实了点,觉得祸根已经除了。
然而,诅咒才刚刚开始。
第三天,王大眼那个负责赶车运送牲口的大儿子,往常驾驭牲口最是拿手,这天却不知怎么,拉车的骡子突然惊了,车子翻进沟里,他被沉重的车辕活活压死了。发现他时,他的胸口塌陷下去,死状极惨。更诡异的是,翻车地点旁边的土路上,印着几个清晰的、巨大的牛蹄印,深陷泥中。
第四天,王大眼的老婆,那个精明算计了一辈子的女人,晚上在院子里收衣服,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等人闻声赶去,她直接挺倒在晾衣绳下,脖子缠在了那根粗糙的麻绳上,活活勒死了。可那晾衣绳的高度,根本不足以吊死一个人。她的眼睛瞪得老大,脸上是极致的恐惧。那根晾衣绳上,沾着几根枯黄的牛毛。
第五天,王大眼那个已经嫁人、回娘家帮忙的二女儿,在厨房做饭时,像是突然魔怔了,自己把头伸进了水缸里,活活溺死了。水缸不高,她甚至没有挣扎的痕迹。捞她出来时,发现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干硬的牛草。
王家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亲戚邻居避之唯恐不及,只剩下王大眼和他那年过七旬、耳背眼花的老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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