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第一次见到皮影陈,是在一个雾锁山村的清晨。
作为民俗纪录片导演,林深这趟进山是为了拍摄即将失传的“川北皮影戏”。向导老周说,整个大巴山深处,只有皮影陈还会全套的古法皮影。但他有规矩:只见有缘人,且只在月缺之夜表演。
皮影陈住在老鸦岭,一个地图上找不到标注的村庄。车子开到山脚就没了路,剩下的二十里全靠走。山雾浓得化不开,能见度不足十米,林深和老周一前一后,踩在湿滑的青石阶上,脚步声在空谷里荡出诡异的回音。
“老周,这皮影陈到底什么来头?”林深喘着气问。
老周脚步顿了顿:“七十多了,一辈子没出过山。他家的皮影戏和别处不一样,用的不是牛皮驴皮,是……”他欲言又止,“你看了就知道了。”
走到日头偏西,终于看见山坳里的几间老屋。房子依山而建,黑瓦木墙,檐角挂着风干的玉米和辣椒,看着和普通农家没什么区别。唯一扎眼的是,所有朝外的窗户都用黑布蒙得严严实实。
开门的是个瘦小的老头,背驼得厉害,脸上皱纹深如刀刻,但一双眼睛亮得吓人。他就是皮影陈。
“月缺还有三天。”皮影陈开口,声音沙哑如破锣,“你们住下吧,东厢房空着。但记住,入夜别出屋,听到什么动静都别管。”
林深想细问,皮影陈已经转身进了堂屋,留下一个佝偻的背影。
东厢房很简陋,一张木床,一张桌子,墙上贴满了发黄的报纸。林深放下行李,发现墙角堆着几个木箱,箱盖上用红漆写着:“影箱勿动”。
老周放下背包就要出去:“我去村里转转,打听点事。”
“我跟你一起。”
“别。”老周神色古怪,“你就在屋里待着,天黑前我一定回来。”
老周走后,林深百无聊赖,目光又落在那几个影箱上。好奇心像猫爪一样挠心。他走到箱前,箱没上锁,只是用麻绳松松地捆着。
犹豫再三,林深解开了麻绳。
箱子里是一摞摞皮影人,保存得极好,色彩鲜艳,雕刻精美。但看着看着,林深觉得不对劲——这些皮影人的面容太生动了,不像雕刻出来的,倒像……真人的脸拓上去的。
他拿起一个武将造型的皮影,对着窗外的光细看。皮子薄如蝉翼,透光可见细密的纹理,那是皮肤的纹理。更诡异的是,皮影的眼睛部位,镶嵌的不是颜料,而是两片极薄的、透明的……指甲盖?
林深手一抖,皮影掉回箱中。他忽然想起老周欲言又止的话:“用的不是牛皮驴皮……”
窗外传来脚步声,林深慌忙把箱子盖好,重新捆上麻绳。刚坐回床边,门开了,皮影陈端着两碗面进来。
“吃吧。”他把碗放在桌上,眼睛扫过那几个影箱,但什么也没说。
面是手擀面,浇头是山野菜和腊肉,很香。林深吃得心虚,偷眼看皮影陈。老人坐在门槛上,望着越来越暗的天色,手里摩挲着一块黑色的皮子。
“陈师傅,您这皮影戏,传了多少代了?”林深试探着问。
“十三代。”皮影陈头也不回,“明末清初开始的,祖上是逃难来的皮影艺人,在山里落了脚。”
“那您用的皮料……”
“不该问的别问。”皮影陈打断他,站起身,“吃完早点睡,夜里不管听见什么,都别开门。”
说完,他佝偻着背,消失在暮色中。
林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山里的夜静得可怕,连虫鸣都没有。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刚要睡着,忽然听见外面有动静。
是皮影戏的锣鼓点,还有唱腔。声音很轻,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但在这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林深爬起来,贴着门缝往外看。堂屋亮着灯,窗上的黑布透出晃动的光影——有人在里面演皮影戏。
这么晚了,演给谁看?
林深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走到堂屋窗外。黑布很厚,但有个破洞。他凑近一只眼,往里窥视。
堂屋里,皮影陈正坐在白色的幕布后,手里操控着两个皮影人。幕布前没有观众,只有一盏孤零零的油灯。
但让林深汗毛倒竖的是,皮影陈操控的那两个皮影人,动作太灵活了,灵活得不像提线木偶,倒像是……活人在幕布后演。
更诡异的是,皮影陈嘴里唱的戏文,林深一个字也听不懂,不是川剧,也不是任何地方戏,而是一种古怪的、带着哭腔的调子。
忽然,皮影陈停了下来。他缓缓转过头,看向窗户的方向——正对着林深偷窥的破洞。
林深吓得后退一步,脚踩断了一根枯枝。
“嘎吱——”
堂屋的门开了,皮影陈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那两个皮影人。油灯的光从背后打来,他的脸藏在阴影里。
“不是让你别出来吗?”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林深听出了不悦。
“我……我听见唱戏声……”林深结结巴巴。
皮影陈沉默了一会儿,侧身让开:“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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