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小雪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时不时地抚摸辉子的手臂,仿佛这样可以传递某种力量。辉子靠在副驾驶座上,安全带将他固定在原位,他的眼睛半闭着,呼吸平稳却毫无回应。他的世界已经简化为一呼一吸,而小雪的世界变成了围绕他旋转的轨道。
车里很安静,只有导航偶尔提示路线和轻微的引擎声。小雪不敢放音乐,怕任何噪音惊扰到辉子。她偶尔会开口自言自语,说些琐碎的事,比如窗外的云形状像只兔子,或者路上那只小狗多可爱。她知道辉子听不见,但习惯了这种单方面的对话,这让她感觉不那么孤单。有时她会轻轻捏捏辉子的手,期待着某个奇迹般的回应,但每次都只有沉默。
回想起来,辉子倒下那天仿佛就在昨天。那是个普通的周末早晨,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辉子还在赖床,小雪在厨房准备早餐。突然一声闷响,她跑进卧室,发现辉子倒在地板上,脸色苍白。救护车的鸣笛声、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医生严肃的表情,一切都像一场快进的电影。脑出血,医生说,出血量太大,手术风险很高。小雪颤抖着签了字,然后在手术室外等了六个小时。辉子被推出来时,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身上插满了管子。那一幕至今仍像针一样扎在她心里。
住院的这123天,每一天都是煎熬。小雪辞了工作,全天候守在病房。她学会了给辉子翻身、按摩、喂流食,甚至能看懂监护仪上的数字代表什么。护士们都夸她细心,但只有她知道,这些技能背后是无尽的心酸。她常常在深夜独自流泪,害怕辉子再也醒不过来,又害怕他醒来后不再是原来的他。任医生是辉子的主治医师,一个温和的中年人,总是不厌其烦地回答小雪的问题。但每次谈到预后,任医生都只能摇头,说要看天意。
这次回京做无行为能力鉴定,是任医生建议的。辉子的情况稳定但无改善,昏迷时间过长,将来涉及医疗决策、财产处理等都需要法律文件。小雪本想让鉴定机构派人来医院,但对方要求必须到指定机构当面评估。她查了日历,离三个月的出院观察期还有25天,但鉴定预约在21日,不得不提前出院。任医生叮嘱路上要小心,还开了些应急药物。小雪默默记下所有注意事项,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车子驶入服务区,小雪停好车,轻轻调整辉子的靠背角度。她拿出保温杯,小心地用勺子喂他喝水。水顺着嘴角流下,她赶紧用纸巾擦掉。这种时候,她总会想起辉子以前的样子——那个爱说爱笑、会突然从背后抱住她的男人。现在他就像个熟睡的孩子,安静得让人心疼。小雪握着他的手,低声说:“老公,我们快到家了。”当然,没有回应。
重新上路后,小雪打开了收音机,调到一个播放老歌的频道。恰巧是辉子最喜欢的《月亮代表我的心》,他总说这首歌浪漫得掉牙,却每次听到都会跟着哼。小雪的眼眶湿了,她赶忙擦掉眼泪,提醒自己不能分心。导航显示还有一百公里到北京,天空渐渐暗下来,远方的城市灯火依稀可见。这些年,他们在北京打拼,租过地下室,挤过地铁早高峰,终于贷款买了房。辉子总说等攒够钱就带她去旅行,可现在连出门都成了奢望。
进京检查站排起了长队,小雪缓缓挪动车子,不时看看辉子是否安好。警察过来查证件时,她解释了情况,对方同情地点点头,快速放行。这种小小的善意让她温暖了些,但很快又被焦虑淹没。鉴定之后呢?辉子还能醒吗?未来的路该怎么走?这些问题像潮水般涌来,她只能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安全到达酒店,明天准时去鉴定中心。
抵达预定的公寓式酒店时已是晚上八点。小雪费力地把辉子扶到轮椅上,推进电梯。房间不大但整洁,她小心翼翼地把他挪到床上,盖好被子。辉子的呼吸依旧平稳,仿佛这一切奔波与他无关。小雪蹲在床边,轻轻梳理他的头发,喃喃道:“今天累了吧,好好睡。”她转身去收拾行李,拿出辉子的病历和证件,整齐地放在桌上。窗外的北京夜景璀璨夺目,但她只觉得一片模糊。
洗完澡后,小雪躺在辉子身边的空位上,侧身看着他。床头灯柔和的光线洒在辉子脸上,她忽然想起求婚那晚,他也是这样安静地睡着,而她在装睡中偷偷幸福。如今同样的安静,却带着完全不同的重量。她伸手关掉灯,在黑暗中握住辉子的手。明天就要面对鉴定了,那将是一纸冰冷的法律文件,定义辉子作为“无行为能力人”的身份。但她心里清楚,无论鉴定结果如何,辉子永远是她生命中有能力爱她的那个人。夜色渐深,小雪在疲惫中缓缓闭眼,梦里或许会有奇迹。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间。小雪早早醒来,轻手轻脚地给辉子擦洗身体、换上干净衣服。她特意选了件浅蓝色的衬衫,那是辉子最喜欢的一件。镜子前,她仔细帮他把衣领抚平,仿佛要去参加什么重要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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