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戴着加厚的隔热手套,指腹却仍能精准捕捉到肉质的微妙差异。二十余只猪蹄被他依次翻转,骨节叩击肉面的声响像在弹奏某种特殊的韵律。当指尖触到第三只蹄子时,他忽然顿住——掌心传来的弹性略显僵硬,像是被冷冻过又仓促解冻的痕迹。他眯起眼睛凑近查看,发现蹄子内侧泛着不正常的暗紫色,当即把它推到一旁。
“老板,这三只筋膜还连着,”他抽出染着淡粉血色的三只蹄子摆在案板,金属台面瞬间洇开细小的水珠。又从油腻的铁钩上取下另两只,动作利落得像在拆解精密仪器,“那边挂着的五只有淤血,剩下这十只筋膜松散了。”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堆成小山的猪蹄间游走,最后停在一只表皮泛着琥珀光泽的蹄子上,“帮我留着,要现宰的。”肉摊老板擦着汗将合格的蹄子单独挂回铁钩,案板上的水渍倒映着古月专注的身影:“古师傅这眼神,比X光还厉害!”
竹篮搁在膝盖上,编织纹路硌得生疼,古月却浑然不觉。镊子尖精准夹住一粒干瘪的白芸豆,轻轻一挑,皱缩的豆壳便与饱满的豆粒分离。阳光穿过他微卷的睫毛,在豆堆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宛如一幅动态的水墨画。“老板娘,这批豆子泡发率能到多少?”他举起一粒饱满的豆子对着光查看,指腹摩挲着豆子光滑的表面,仿佛在触摸新生儿的肌肤。老板娘被问得一愣,随即笑道:“您尽管放心,我这豆子,煮出来比云朵还软糯!”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柜台下摸出个小布袋,“对了,新到的云南小粒盐,您要不要试试?腌肉能吊出三层鲜味。”
回到厨房,古月将喷枪的火焰调至最小,幽蓝的火苗如同蜷缩的精灵,在金属喷口处轻盈跃动,发出细碎的“呼呼”声。猪蹄刚一接触火焰,表面便立刻响起密集的“滋滋”声,细密的猪毛瞬间蜷缩成焦黑色,升腾起的青烟里裹着油脂爆裂的焦香,那香气如同古老的咒语,牵引着味蕾苏醒。他左手稳稳握住猪蹄,虎口处的老茧与冰凉的猪蹄表面摩擦出细微的沙沙声;右手以手腕为轴心灵巧转动,目光像精准的探针般紧盯着猪皮变化。火星不时溅落在他的睫毛上,烫出焦痕,他却浑然不觉,专注的神情仿佛在雕琢传世的珍宝。当整片猪皮布满琥珀色的焦斑——那些焦斑如同缀在晚霞上的金箔,他手腕翻转,将猪蹄猛地浸入备好的冷水中,“哗啦”一声,水花四溅,连操作台边缘的盐罐都沾了水珠。钢丝球在猪皮上来回游走,“沙沙”的摩擦声里,带着炭火余温的焦屑簌簌落入水槽,渐渐显露出底下泛着珍珠光泽的粉嫩肉质,恰似破土而出的春芽般充满生机,又像是少女含羞的脸颊,惹人垂涎。
冷水下锅时,古月抓起案板上的老姜,掌心发力一拍,姜块应声裂成两半,辛辣的气息瞬间在空气中炸开,混合着刚刚燎毛时残留的焦香,形成一种奇特的嗅觉冲击。半瓶料酒倾入锅中,琥珀色的酒液裹挟着陈酿的醇香,与猪蹄的腥味激烈碰撞,在水面激起细小的泡沫。随着水温升高,水面很快浮起细密的血沫,宛如浑浊的泥浆翻涌,又像是无数细小的虫子在水面挣扎。他手持木柄漏勺,动作轻柔却迅速,像在打捞深海里的珍珠,将浮沫一勺勺撇去,直到水面重新恢复澄澈,仿佛一面平静的镜子,倒映着厨房的灯光。锋利的厨刀抵住猪蹄关节处的筋膜,刀刃切入时发出细微的“噗嗤”声,他顺着骨头的天然纹路缓缓施力,每一刀都精准避开坚硬的骨节,砧板上溅起的水珠在顶灯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如同洒落的星屑,又像是一场微型的彩虹雨。
白芸豆在陶碗里经过数小时浸泡,此刻变得圆润饱满,表皮泛着柔和的珠光,像极了古代女子妆奁里的玉珠,在灯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古月将它们连同猪蹄、青翠的葱段、墨色的花椒粒一同放入砂锅中。深褐色的砂锅在灶台上泛着温润的光泽,那古朴的釉面纹路里,仿佛藏着无数个灶台前的晨昏,诉说着岁月的故事。清水注入的瞬间,蒸汽裹挟着食材的香气汹涌而出,白芸豆的清甜、猪蹄的醇厚、葱段的辛香与花椒的麻感在空气中交织缠绕,如同奏响一场嗅觉的盛宴。他半跪在燃气灶前,指尖轻轻拨动旋钮,蓝色火焰立刻攀上砂锅底部,火苗跳跃的节奏恰似古老的鼓点,为即将诞生的美味积蓄着神秘的力量。火苗舔舐着砂锅,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仿佛在与食材对话,催促着它们释放出最浓郁的味道。
与此同时,餐馆里渐渐热闹起来。六月的蝉鸣透过雕花木窗钻进来,在头顶盘旋成一片燥热的音浪。林悦戴着印有卡通烧杯的遮阳帽,帽檐被空调风吹得微微颤动,整个人趴在做旧的榆木桌上,鼻尖几乎要贴上黑板菜单。她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露出那双被镜片放大的、充满探究欲的眼睛;左手转着自动铅笔,右手捏着便签纸,嘴里念念有词:“今天这蹄花,胶原蛋白含量肯定超标!要是能提取出来做实验材料……”笔记本上早已画满歪歪扭扭的分子结构图,墨迹被汗渍晕染出淡灰色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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