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绛紫色宫装,气质端庄雍容、眉宇间自带一股不怒自威气度的中年美妇。
她正是当今圣上的嫡亲胞姐,在宗室中地位尊崇、连皇帝都敬重三分的平安长公主。
她今日亦受邀观礼,方才一直在不远处与其他命妇交谈,此处的动静显然已引起了她的注意。
长公主先向皇后和太后微微颔首致意,然后就将目光落在尹昊清身上,语气不疾不徐,却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刘夫人爱女心切,言辞悲切,情状堪怜,更有京城名医亲手所书诊籍为证,证据确凿。你身为储君,不思体恤臣下疾苦,反倒在此妄加揣测,言语咄咄,岂是仁君所为?”
她的话语如同清凉的泉水,瞬间浇熄了亭内有些燥热的空气:“刘御史为人,本宫素有耳闻,刚正不阿,尽忠职守,其家风严谨,京城谁人不知?他若真不愿女儿参选,大可如前日那般,直陈于御前,何须行此等鬼蜮伎俩,徒惹嫌疑?此非智者所为,更非忠臣所为。”
顿了顿,接着说:“既然刘小姐确实身染重疾,性命攸关,安心静养便是皇家恩德。强行令其参选,若真有闪失,岂非让我皇家背负不仁不义之名?你年轻气盛,需知为君者,当有容人之量,体恤臣工,明辨是非,岂可因一己之喜恶,便如此苛责一位忧心女儿性命母亲?”
长公主一番话,引经据典,有理有据,既全了皇家的颜面与仁德,也有力地维护了刘家的体面与刘昌龄的官声,更是不轻不重地教训了太子行为失当,格局狭小。
她素来威严公正,在宗室中威望极高,连尹泰帝在她面前都要收敛几分,尹昊清对这个大姑姑更是存着几分发自内心的敬畏。
被长公主当众如此训诫,尹昊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想反驳,却摄于长公主的威仪,只得悻悻地撇了撇嘴,梗着脖子,极其不甘愿地嘟囔道:“大姑姑教训的是……不过是见少了个人,随口一问罢了……”
皇后见状,心中也松了口气,立刻顺势下台阶,恢复了母仪天下的温和姿态,对依旧跪在地上的蓝氏温言道:“长安公主所言极是。既然孩子病得如此凶险,自然是身体最要紧。选妃事小,救命事大。刘夫人且安心回去,好生照料女儿便是。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可让太医署协助。代本宫向刘小姐问好,望她早日康复。”
“谢皇后娘娘天恩!谢长公主殿下明鉴!谢太后娘娘!”蓝氏连忙重重叩首,终于松了一口气。
蓝氏走出宫门时,冷汗都透了衣衫。幸好,幸好女儿出的主意,早早让刘昌龄求了长公主说和,一切还算顺利。
说起长公主与刘昌龄的渊源颇深,当年刘昌龄殿试被钦点为探花,先帝有意赐婚,奈何刘昌龄在老家早有婚约。于是冒着违抗皇命的风险推辞。恰逢此时,刘昌龄的族兄刘昌淮在军中立功,回宫复命,两人长相颇为相似,刘昌淮更加英武。长公主一眼相中他,这才使此事得以平息。
长公主与驸马感情甚笃,虽平时不愿掺和事,但刘家的面子多少会给。
刘昌龄向来刚正,很少求到她面前,如今一开口,她见不是大事,便就应了下来。她早就对皇太后、皇后等人等对太子的纵容颇有意见,如此借机呵斥太子一番,也算教育教育这个不成器的侄儿。
经过这一番折腾,尹昊清胸口那股邪火非但没消,反而像被泼了油,烧得更旺。
那刘宝儿的病八成是装的!可恨那老匹夫做事滴水不漏,连诊籍都准备好了,还有长公主出面维护……这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憋屈得他几乎要爆炸。
御花园内,中秋选妃宴的气氛在短暂的凝滞后又重新活络起来,丝竹再响,歌舞依旧,觥筹交错,似乎方才刘夫人那一场风波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小插曲,迅速被新的喧嚣覆盖。
但在座许多有心人,尤其是那些参选闺秀和她们背后家族的代言人,心中都已雪亮。
刘家那位从未露面的小姐,已然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或者说,是因太子殿下异乎寻常的“关注”,在这场选妃大戏的帷幕上,撕开了一道引人遐想的裂痕。
太子殿下对刘家那毫不掩饰的恶劣态度,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让一些原本自觉无望、或另有所图的势力,心中悄然活络起来。
这场由太子挑起的、针对刘家的危机,表面上似乎被蓝氏的急智哭诉和长公主的威严公正化解了。刘宝儿得以继续“隐于”京郊别院,避开了这令人窒息的旋涡。
然而,尹昊清心中那颗怀疑与执念的种子,却已深种。
他阴沉着脸,不再看台下那些闺秀千篇一律的表演,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团无名火,灼烧得他坐立难安。刘昌龄……刘宝儿……好啊,你们父女联手耍我是吧?
他看向刘府方向的眼神,愈发冰冷而充满探究,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刘宝儿……他无声地宣告,带着一股狠劲,我们总会见面的,到时候,看你还能往哪里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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