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县的界碑,如今已是怀庆府一道奇特的风景。
一边是坑坑洼洼、尘土飞扬的官道。
另一边,则是平整如镜、延伸至远方的灰色水泥路。
泾渭分明,宛如两个世界。
此刻,一支由十几辆马车组成的车队,正缓缓停在界碑之前。
车帘掀开,一个个身着官袍的官员走下车来,他们看着脚下截然不同的道路,神情各异。
为首的是一名四十余岁、面容清瘦的官员,他是此次观摩团的主官,工部员外郎,张柬。他眼神锐利,带着一种技术官僚特有的审视,蹲下身,用手指敲了敲坚硬的水泥路面,眉头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身后,一名身材微胖的户部主事,则眯着眼打量着远处道路两旁隐约可见的崭新村落和往来不绝的行人,眼神里充满了对账本和税收的估量。
队伍中,还有几名年轻官员,神色倨傲,他们是京城世家出身,被安插进来,看向这片“蛮荒之地”的眼神,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挑剔与轻蔑。
“哼,故弄玄虚。”一名年轻官员低声嗤笑,“不过是些奇技淫巧,竟也惊动了圣听,简直荒唐。”
“慎言。”张柬站起身,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目光却没什么温度,“我等奉皇命而来,是为考察,不是来下定论的。”
话虽如此,他眼中那份来自京城的优越感,却丝毫未减。
这便是朝廷派来的观-摩-团。
一个由工部、户部、吏部中下层官员构成的复杂团体,他们是皇帝的眼睛,也是保守派们安插的钉子。
……
县衙之内,气氛骤然紧张。
“大人,观摩团已至县界,看样子并未直接进城,而是在界碑处停下了。”王猛大步流星地走进书房,沉声禀报。
公文昨日已到,但对方的行动,比预想中还要快。
书房内,苏云、福伯、赵灵儿三人早已在此等候。
“终于来了。”苏云神色平静,手指在沙盘上轻轻划过。
福伯脸上满是忧虑:“老爷,京里来的官,个个都是人精,咱们这……怕是不好应付啊。”
“怕什么?”王猛冷哼一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咱们青石县的地盘上,还能让他们翻了天不成?”
苏云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赵灵儿身上。
“赵计吏,你怎么看?”
赵灵儿沉吟片刻,清脆的声音响起:“观摩团此来,名为观摩,实为审查。他们心中,早已带着偏见和怀疑。我们若是过于热情,他们会觉得我们心虚,想要遮掩;我们若是过于冷淡,又会落下一个‘倨傲无礼,目无朝廷’的口实。”
她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症结所在。
苏云赞许地点了点头:“说下去。”
“所以,我们应当‘外松内紧,有限展示’。”赵灵儿的思路无比清晰,“‘外松’,是指态度上要不卑不亢,礼数周全,任他们去看,任他们去问,显得我们心中坦荡。”
“‘内紧’,则是要划定红线。核心区域,绝不开放!比如水泥工坊的核心窑炉区,比如王都头正在操练的巡检队营地。这些是我们的底牌,不能示人。”
“至于展示什么……”赵灵儿走到沙盘边,纤细的手指点在几个位置上,“已经竣工的民心大堤,可以看,那是功绩!热火朝天的安置房工地,可以看,那是民心!县学的课堂,也可以看,那是未来!”
“让他们看到我们想让他们看到的繁荣与希望,用事实说话。至于那些他们看不到的,就让他们去猜忌,去想象。”
一番话,条理分明,滴水不漏。
王猛和福伯听得连连点头,心中的紧张和茫然一扫而空。
“好!”苏云一拍桌案,“就按赵计吏说的办!”
他当即下令:“王猛,你即刻带一队人,随我前去迎接。记住,保持距离,只做引导,不强行干涉。”
“福伯,通知驿馆,备好上房,一切用度,按最高规格,但账目要清晰,不得有任何纰漏。”
“赵计吏,”苏云最后看向赵灵儿,“你以县衙计吏的身份,随我同去。见机行事。”
“是,大人。”三人齐声应道。
一刻钟后,苏云带着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到了县界。
远远地,便看到那十几辆马车和一群站在路边的官员。
苏云翻身下马,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朗声上前:“下官青石县令苏云,恭迎各位大人莅临!”
他的声音洪亮,姿态谦和,却无半分谄媚。
观摩团的官员们闻声望来,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这个年轻得有些过分的七品县令身上。
主官张柬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显然也没想到搅动朝堂风云的苏云,竟是如此一个青年。
他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苏县令,有劳了。”
“不敢当。各位大人远道而来,车马劳顿,下官已在城中备下酒宴,为各位大人接风洗尘。”苏云客气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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