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宇和承轩回来后的头几天,宫里安静得出奇。不是那种冷清的安静,是那种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什么的安静。宫人们走路都踮着脚,说话都压着嗓,连平日里最聒噪的麻雀,这几天都不怎么叫了。
我的两个儿子,一个在东宫养腿,一个在王府养手。太医天天往两头跑,药汤的味道在宫里飘来飘去,闻着就让人心里发苦。
承宇那腿,比我想的还要麻烦些。箭伤是好了,可旧伤又被牵扯到,肿得老高。太医说,这是陈年旧疾,得慢慢调理,急不得。可怎么个慢法?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到时候祭天祭祖,太子是要站在前头的。他那腿,站得住吗?
今儿个一早,我就去了东宫。进门时,萨仁正在给承宇换药。裤腿卷起来,那条伤腿露出来,从膝盖到脚踝,青紫一片,肿得发亮。萨仁的手抖得厉害,药棉擦上去,承宇的眉头就皱一下,可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疼就叫出来,”我忍不住说,“这儿又没外人。”
承宇摇摇头,额头上都是冷汗:“不疼,就是有点...有点麻。”
骗人。那模样,我看着都疼。
萨仁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硬是忍着没掉下来。她小心翼翼地敷药,包扎,每一个动作都轻得不能再轻。包好了,又给他盖好被子,把炭盆往床边挪了挪。
“殿下饿不饿?民女熬了粥。”
承宇摆摆手:“等会儿吧,这会儿没胃口。”
我知道他不是没胃口,是疼得吃不下。可这话不能说,说了萨仁更难受。
从东宫出来,我又去了承轩那儿。王府里倒是热闹些——安儿在学走路,摇摇晃晃的,像只小鸭子。婉清在后面护着,承轩坐在廊下的躺椅里,用左手拿着一卷书,眼睛却盯着儿子。
“安儿真棒,”我拍拍手,“来,到祖母这儿来。”
小家伙看见我,咧开嘴笑了,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走到一半,脚下一绊,眼看就要摔倒。婉清要去扶,承轩却先站了起来——用他那只完好的左手,一把将儿子捞住了。
“爹...”安儿扑在爹爹怀里,咯咯地笑。
承轩也笑了,可那笑容里有点别的什么。我看得出来,他在想,如果右手还好着,抱儿子该多轻松。现在只能用左手,笨拙得很。
“手怎么样了?”我问。
他把安儿交给婉清,抬起右手看了看。那只手包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指尖,还有些肿。
“好多了,”他说,“太医说再过半个月就能拆了。”
“拆了之后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能拿筷子,能写字,就是...就是使不上劲。”
这话说得很平静,可我心里一揪。使不上劲,对一个习武之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太清楚了。
婉清抱着安儿走过来,轻声说:“殿下今天早上,试着用左手写字了。写得...写得还挺好。”
她拿出一张纸给我看。上头是承轩用左手写的字,歪歪扭扭的,像小孩子初学写字。可每一笔都很用力,纸都快被戳破了。
“安儿,爹爹。”我念出纸上的字。
承轩有点不好意思:“就想...就想练练。总不能用一辈子右手。”
这话说得我心里更难受了。我的轩儿,从小到大就没认过输。可这次,他是真的没办法了。
中午,萧绝也来了。他下了朝,连朝服都没换,就直接过来了。看见承轩在练左手字,他站在旁边看了很久,最后说:“写得不赖。比你大哥小时候强。”
承宇小时候写字,那才叫一个惨不忍睹。先生气得胡子都翘起来,说太子这字,跟鸡爪子挠的似的。为这个,萧绝没少罚他抄书。
“父皇,”承轩放下笔,“北狄那边...后来有什么消息吗?”
萧绝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北狄王来信了,说又清剿了三股西戎残部。白狼部那几个头人的家眷,全都流放到漠北去了。这事儿,算是了了。”
“了了就好。”承轩点点头,可眼神里还是有些什么。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这场袭击,差点要了他们兄弟俩的命。可幕后真凶,真的只是西戎残部吗?北狄内部,就真的干净吗?
这些话,谁都没说出口。可都在心里搁着,沉甸甸的。
下午,承玥那丫头来了,抱着一大束梅花。红梅白梅都有,开得正好,香气扑鼻。
“二哥你看,”她把梅花插在瓶里,“玥玥从御花园摘的,开得最好看的几枝。”
承轩笑了:“我们玥玥有心了。”
“大哥那儿我也送了,”承玥得意地说,“萨仁嫂嫂说,梅花香,能让人心情好。”
这话说得我们都笑了。是啊,梅花香里,那些烦心事,好像也能暂时放一放。
晚饭是大家一起吃的。就在承轩这儿,摆了张大桌子。承宇是被轿子抬过来的,腿上盖着厚厚的毯子。萨仁一路跟着,手里还抱着个暖炉。
菜都是清淡的,适合养伤的人吃。婉清炖了鸡汤,撇了油花,清亮亮的。萨仁做了北狄的奶糕,软软糯糯的,承宇小时候最爱吃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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