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像化不开的墨。
承恩巷尽头,顾府那扇朱红大门紧闭,透着一股子读书人的清高,拒人于千里之外。
龙晨一袭黑衣站在台阶下,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紫檀木盒。
他没带大队人马,只有魏战和屠夫隐在身后的阴影里。
左臂还吊在胸前,那是白日里硬接萧镇国一拳的代价。
骨头断了,心气却前所未有的通达。
“侯爷,顾玄清这老头是出了名的又臭又硬,咱们这么上门,怕是要吃闭门羹。”魏战压低声音说道。
龙晨没说话,直接上前,叩响了门环。
“咚、咚、咚。”
府门开了一道缝,一个睡眼惺忪的老门房探出头,借着灯笼光看清了龙晨的打扮,脸上的不耐烦毫不掩饰。
“谁啊?不知道顾府晚来不见客吗?”
“京兆府尹,冠军侯龙晨,求见顾大学士。”龙晨声音平静。
老门房一愣,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里带着一丝读书人对武夫天然的鄙夷。
“龙侯爷?”他拉长了调子,“我家老爷已经歇下了。您有什么事,明儿个递牌子吧。再说了,我家老爷见的都是鸿儒大家,谈的是圣人文章,军爷您……怕是走错门了。”
说完,他就要关门。
魏战虎目一瞪,刚要发作,却被龙晨抬手拦住。
龙晨看着那条即将合上的门缝,不恼不怒,只是淡淡开口:
“我此来,不为私事,只为给顾大人送一份他等了三十年的东西。他若不见,我掉头就走。”
“笑话!”老门房嗤笑一声,“我家老爷什么宝贝没见过?还等了三十年?侯爷莫要说大话闪了舌头。”
“是不是大话,你通报一声便知。”
龙晨语气依旧波澜不惊,“另外,替我带一句话。”
他盯着门房的眼睛,一字一顿:
“残简断篇终有续,恨无知己共参详。”
老门房愣住了。
这两句诗听着也没什么出奇,但看这位杀神笃定的模样,他心里也犯了嘀咕。
犹豫再三,他还是没敢把门彻底关死:“那……那侯爷等着,我去通报。老爷见不见,可不归我管。”
……
顾府,书房。
年近七旬的顾玄清,穿着一件浆洗发白的儒衫,正对着一盏孤灯发愁。
他手里拿着一块磨得发亮的花镜,凑在一卷泛黄的古籍前,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这卷古籍名为《春秋外传·民本篇》,是前朝大儒的孤本,讲的是儒家“民贵君轻”的终极奥义。
可惜历经战火,残缺不全。
顾玄清穷尽半生心血,头发都熬白了,也只勘正了不到七成。
“唉……”
他放下笔,揉了揉酸涩的老眼,长长叹了口气。
这最后一段,卡了他整整十年,就像喉咙里卡了根刺,咽不下,吐不出。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老爷!老爷!”
“慌什么!”顾玄清脸色一沉,“天塌了不成?”
老门房喘着粗气推门进来:“门外……冠军侯龙晨求见。”
“龙晨?”顾玄清老脸一黑,“那个满手血腥的杀神?他来我这腐儒之地做什么?告诉他,老夫不见武夫,让他回去!”
对于龙晨,顾玄清心情很复杂。
他佩服这小子为贱籍鸣冤的胆气,但骨子里,他觉得龙晨行事太过霸道,杀戮过重,有违圣人教化。
更别提这小子还要夸口考状元,在他看来,这简直是对天下读书人的羞辱!
“可……可是老爷,”老门房结结巴巴道,“他说……他说带来了一样您等了三十年的东西。”
“胡说八道!”顾玄清一甩袖子。
“他还……还让小的带了一句话。”
“有屁快放!”
“‘残简断篇终有续,恨无知己共参详’。”
轰!
顾玄清的脑子里,像是有个惊雷炸开了。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一把揪住老门房的衣领,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亮得吓人!
“你……你再说一遍!”
“残……残简断篇……”
顾玄清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这句诗,根本不是什么名家大作!
这是三十年前,他刚得到这本残卷时,因无人能懂,酒后在自家书房墙壁上题的一句牢骚!
除了早已过世的夫人,世上绝无第三人知晓!
龙晨……他怎么会知道?!
难道……
一个让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绝伦的念头浮上心头。
顾玄清一把推开门房,连鞋都顾不得提好,光着脚就往外冲:“快!快请!不!老夫亲自去迎!”
府门大开。
当顾玄清看到台阶下那个身形挺拔的年轻人时,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老夫顾玄清,见过冠军侯。”他破天荒地行了个平辈礼。
“晚辈龙晨,见过顾大学士。”龙晨回礼,神色淡然。
“侯爷深夜到访,请书房一叙!”顾玄清侧身,那个“请”字说得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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