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黏稠,像化不开的墨。
但今夜的京都,没人睡得着。
城南难民区。
一口口行军大锅架了起来,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锅底,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锅盖一掀。
滚滚白气裹挟着浓郁的米香,瞬间冲散了空气中那股挥之不去的腐臭与血腥味。
那是新米的香气。
对于饿了三天的灾民来说,这味道比任何胭脂水粉都要勾魂,比任何金银财宝都要贵重。
“开饭——!”
随着衙役一声吆喝,死寂的人群炸了。
没有推搡,没有哄抢。
无数双枯瘦的手捧着破碗,颤巍巍地伸向前方。
当滚烫、浓稠、雪白的米粥滑入喉咙,顺着食道一路烫进早已干瘪的胃袋。
“呜……”
不知是谁先哭出了声。
紧接着,哭声连成了一片。
永定门下。
那个白天差点被王主事踩死的老人,正跪在地上。
他怀里的小孙子喝饱了,脸上终于泛起一丝活人的红润,沉沉睡去。
老人把额头贴在冰冷的冻土上。
咚。咚。咚。
他朝着京兆府的方向,把头磕得震天响,血印子留在了雪地上。
“龙青天……长命百岁啊……”
这一夜,无数个角落都在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他们不懂什么朝堂博弈,不懂什么太祖铁券。
他们只认死理:谁让他们活,谁就是天!
……
与城外的热火朝天相比,内城的豪宅深院,静得像坟场。
四大粮商被抄家,户部尚书下狱。
这雷霆手段,把所有人都给震懵了。
那些平日里在那位“东家”授意下蠢蠢欲动的官员,此刻全都缩回了脑袋,连夜烧毁往来的书信。
谁都怕那把天子剑,下一个就会架在自己脖子上。
京兆府,后堂。
烛火噼啪作响。
龙晨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捏着一块染血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残留的墨迹。
那是刚才批阅公文留下的。
柳京站在一旁,那张圆脸上泛着诡异的潮红,手里的金算盘珠子拨得冒火星。
“侯爷,这回咱们不是发了。”
柳京把一本厚重的账册推到龙晨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颤抖。
“咱们是抓到大鱼了。”
龙晨眼皮都没抬:“说。”
“四大粮商的家底全抄出来了,现银一百二十万两,存粮够全城吃三个月。”
“但这都不是重点。”
柳京翻开账册最后一页,指着上面一行用朱砂笔圈出来的暗记。
“每一笔抬高粮价的收益,都有三成流向了一个叫‘听雨轩’的钱庄户头。”
“我查了那个户头。”
柳京吞了口唾沫,眼神里透着股狠劲,“那是首辅东方朔老家管家的私账。”
屋内的空气瞬间凝滞。
东方朔。
当朝首辅,新任文官领袖,门生故吏同样遍布天下。
动他,就是动大乾的半壁江山。
“三十万两,买个首辅的人头?”
龙晨终于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便宜了。”
柳京一愣:“侯爷,这可是铁证!只要呈给陛下……”
“呈上去又如何?”龙晨合上账册,随手扔在一旁。
“东方朔那老狐狸,既然敢收这钱,就有一百种方法把自己摘干净。管家顶罪,或者推说是下面人孝敬,他毫不知情。”
“陛下需要他平衡朝局,不会因为这点贪腐就动摇国本。”
龙晨站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雪停了。
但黑暗中似乎潜伏着更凶险的巨兽。
“我要的,不是让他伤筋动骨。”
“我要让他身败名裂,让他背后那张网,连根拔起!”
“这需要一把火。一把能把天烧穿的火。”
就在这时。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撞碎了夜的宁静。
魏战一身寒气地冲了进来,脸色铁青,手里提着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袋子。
“侯爷!出事了!”
这位杀人不眨眼的汉子,此刻声音里竟带着一丝惊惧。
“我们在钱家的地下密仓里,发现了这东西。藏在粮堆最底层,足足有五十袋!”
龙晨眉头微皱:“是什么?”
魏战没敢打开,只是把袋子放在桌上,退后两步,声音发颤:“屠夫那莽货不小心弄破了一袋,沾了一点在手上,皮肉当场就烂了!”
龙晨目光一凝。
屠夫(屠九)是宗师级的高手,肉身强悍,竟然沾一点就烂肉刮骨?
他走上前,拔出腰间短匕,轻轻挑开油布的一角。
没有气味。
只有一抹惨白如骨灰的粉末,在烛光下泛着森冷的光泽。
而在那油布的内侧,印着一个极为隐晦的图案。
一条只有半截身子的黑龙,正在吞噬自己的尾巴。
影阁!
“别动!”
一声清冷的娇喝传来。
李清歌快步走进屋内,手里捏着一根银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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