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明义此刻铁青着脸，整个人像是被一桶冰水从头浇下，眼神里翻腾着难掩的怒火与震惊，但他没有回王生的话，而是缓缓站了起来，慢慢地转过身，目光直刺向人群里的张宝峰！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把张宝峰整个人钉在墙上。
张宝峰浑身一颤，像是被猛兽盯上的猎物，连动都不敢动，额角的冷汗顺着下巴不断滴落在衣领上，浸湿了一片。他就那么呆坐在那里，嘴唇微微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郭明义死死盯着他，冷冷道：“张宝峰，这是你侄子，对吧？”
会议室里静得几乎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张宝峰身上，等待他的回答。这一刻，仿佛连时间都停滞了。
张宝峰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知道，眼前这一幕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王生这时缓缓转过头，对着站在会议室一侧的老计所长，还有站在角落里、神情复杂、脸色苍白的周延，淡淡说道：“计所长，周所长，不用我多说了吧。”
这一句话，像是一道惊雷，直接砸在了他们心头。
老计所长的身体微微一震，像是被突然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他缓缓眨了眨眼，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口袋里的手帕。他当然认得张军——这个年轻俊朗、做事爽利、在矿区上八面玲珑的年轻人，他不是没打过交道。
王生的话，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他所有的侥幸与掩饰。
老计所长的思绪不由得飘远。
他的儿子大学毕业后，在省会吉原市的一家国企工作，已经成家立业，前两年孩子出生，现在到了上小学的年龄。因为孩子的户口没落下，按照学区派位，根本进不了吉原市第一小学——那可是整个吉原市最好的小学，师资、环境、升学率，样样拔尖。
儿媳是城里人，心高气傲，一开始就认定第一小学是最好的选择，孩子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可这学校名额紧俏，有关系还不一定能进，更何况他们家在吉原市根本没什么过硬的关系。
儿媳着急上火，儿子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最后实在没辙，儿子只好拨通了老计所长的电话：“爸，您在公安系统里这些年，认识不少人，又是所长能不能……找找人？”
老计所长当时就沉默了。他虽然是林通市下辖镇的派出所所长，在地方上有些小威望，但吉原市是省会啊，第一小学的入学名额，远非他地级市的下面一个镇派出所所长能插上手的。
他一度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想了不少办法，托了几层关系，都没能落实下来。家里的老太婆天天在家里抱怨，埋怨他这个所长白当了，这点事都弄不好，儿媳也时常冷脸，儿子夹在中间像块夹心饼干。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打算认命让孩子去派位小学的时候，一个电话打来了。
电话那头，是一个沉稳却带着笑意的声音：“计所长是吧？我叫张军，是张宝峰的侄子，听说您家有孩子上学的事需要帮忙？”
老计所长愣了一下，他听说过张军这个人，但和他不熟。但一听是“张宝峰的侄子”，他立马就明白过来——这是张宝峰的人。
随后，张军一通电话打下来，没几天，他孙子就被安排进了吉原市第一小学。
这件事，老计所长一直记在心里。他不是没怀疑过这背后的“代价”，但孩子顺利入学，儿媳笑逐颜开，儿子也不再焦头烂额，他也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全当是张军“讲义气”。
可现在——他看着视频上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再看看张宝峰那一脸死灰，所有的事情，像碎片一样在脑海里拼凑成了完整的画面。
张军……是张宝峰的人！
他们今天在财务室做的事，张宝峰怎么可能不知情？
老计所长的手心瞬间湿透，他下意识地朝郭明义看了一眼，又低头看向还在继续播放的那台电脑，眼神里混杂着害怕、懊悔、还有一丝难言的屈辱感。
他喃喃低语，更像是在质问自己：“我……我当初就不该答应……”
就在这时，王生突然又开口，声音不高，却一字一句，像钉子一样钉在每个人心头：“计所长，周所长，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老计所长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佝偻着背，像一个瞬间老了十岁的老人，缓缓点了点头。
老计所长是老警校毕业的高材生，八十年代末从省警校刑侦专业毕业后，就直接分配到了林通市道口镇的羊草沟煤矿，成为了一名经济警察。那是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交汇碰撞的年代，国有大中型企业还保有自己的“武装保卫”系统，而羊草沟煤矿作为东北地区数一数二的国有重点煤矿，自然也不例外。
在那个年代，国企的经济警察不仅承担企业内部的治安、防火、防盗等基础安保任务，还要负责企业资产保护、打击内部经济犯罪甚至参与生产物资的押运。老计所长刚去的时候，还穿着蓝色警用制服，腰上别着电棍，骑着一辆二八杠自行车，穿梭在矿区的各个车间、仓库，甚至深夜蹲守在矿车旁，抓偷煤贼、查账目漏洞。那些年，他和矿工们一起吃大锅饭，参加矿上的安全生产动员会，也一起在企业表彰大会上接过奖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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