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口公园地下掩体的电话铃声,在炮火的间歇中显得格外刺耳。
陈实几乎是扑过去抓起了听筒,连日来的血战和巨大的压力,让他的每一个神经都紧绷到了极限。
“文素!是我,张治中!”电话那头传来集团军总司令熟悉却又无比沉重的声音,“听着!补充给你87师的三千人,已经在路上了!最晚明天拂晓前就能到你那里!”
“三千人?!”陈实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瞬间冲上头顶,几乎让他有些眩晕。
兵力!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兵力!
各个团都快打光了,防线摇摇欲坠,这三千人简直是雪中送炭!
“但是,文素!”张治中的语气陡然变得更加严肃,“你给我听好了!罗店丢了,我知道江湾压力更大!但正因如此,你们更要像一颗钉子一样,给我死死钉在江湾!一步也不能退!”
“江湾现在虽然因为侧翼暴露,战略价值有所削弱,但它依然是大场和蕴藻滨防线的前沿屏障!你们在这里多顶一天,大场和蕴藻滨的布防就多一分稳固!绝不能让小鬼子从江湾突破,与正在猛攻大场的第11师团形成合围之势!否则,整个西线就有崩溃的危险!委员长和整个战局,都在看着你们87师!明白吗?!”
“是!总司令!职部明白!87师只要还有一个人在,就绝不会让小鬼子踏过江湾!”
陈实对着话筒,几乎是吼出了这句承诺,胸膛因激动而剧烈起伏。
挂断电话,陈实久久站在原地,握着尚有余温的电话听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连日来第一次,一抹真正意义上的、带着希望的笑容爬上了他疲惫不堪的脸庞。
三千生力军。
这足以让他将几个主力团的骨架重新搭起来,给那些快要流干血的阵地注入一丝生机。
仿佛连日阴霾的天空,终于拨开云雾,窥见了一线青天。
这一夜,陈实几乎没有合眼,反复推敲着这三千人该如何分配,如何以老带新,如何最快形成战斗力。
拂晓时分,当远处传来隐约的嘈杂声和军官的引导声时,他迫不及待地带着赵刚和仅存的几名参谋,登上了虹口公园一处相对完好的高台。
晨雾中,一支队伍正乱糟糟地开进公园前的空地。
然而,只看了一眼,陈实脸上的笑容就瞬间凝固,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退,最终化为一片铁青。
这些补充兵跟他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没有统一的德式钢盔,没有整齐的灰布军装,更没有精良的武器装备。
台下站着的,是一群穿着五花八门、颜色各异、甚至打着补丁的军服的士兵。
他们有的背着老旧的汉阳造,有的扛着川造步枪,甚至还有人手提的大刀片用红布系着。
队伍松松垮垮,士兵们个个面黄肌瘦,许多人眼中充满了茫然、疲惫甚至是畏惧,毫无精锐之师应有的锐气和纪律。
队伍里各种方言交头接耳,川音、滇调、湘语、粤语嗡嗡作响,像极了闹市菜场,而非即将开赴血火战场的军队。
这哪里是他期盼的中央军精锐补充?
这分明是一锅来自天南地北、被硬凑到一起的“杂牌军”大杂烩!
川军、滇军、湘军、粤军……番号杂乱,训练水平肉眼可见的低下,战斗力令人极度担忧。
指望他们立刻顶上一线,恐怕……
陈实的心,一下子从希望的云端跌入了冰窖。
他寄予厚望的三千援兵,竟是这般模样!
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胸口发闷,一股无名火腾地窜起。
此时,台下队伍依旧混乱。
带队的几个其他派系的军官似乎也约束不力,或者本身就没把这群杂牌兵当回事。
士兵们还在东张西望,交头接耳,甚至有人蹲下来整理草鞋,完全没注意到高台上那位脸色越来越黑的少将师长。
赵刚见状,想上前呵斥,被陈实抬手阻止了。
陈实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中混合着晨雾的湿冷、未散尽的硝烟和台下这群散兵游勇带来的汗臭与尘埃味。
他知道,指望不上装备和训练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纪律和精神。
如果连最基本的令行禁止都做不到,把这群人送上战场就是让他们去送死,甚至可能冲垮自己本就脆弱的防线。
所以,陈实决定给他们立立规矩!
陈实的目光变得冰冷锐利,缓缓扫过台下每一个士兵的脸。
他向前迈了一步,军靴踩在碎砖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突然,陈实运足中气,猛地爆发出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声音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都他妈给老子闭嘴——!”
这一声怒吼,如同平地惊雷,震得所有嘈杂声戛然而止。
台下几千双眼睛瞬间被吸引,茫然、惊惧地望向高台上那个如同即将爆发火山般的年轻将军。
陈实黑着脸,手指几乎要点到离他最近几个还在发愣的士兵鼻子上,唾沫星子在晨光中飞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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