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郑州饭店门口难得地亮起了气灯,映照着略显斑驳但仍不失气派的门庭。
几辆军用吉普在警卫车辆的护卫下,悄无声息地停在门前。
陈实一身笔挺的将官服,披着军大衣,在赵刚和几名精干警卫的簇拥下,迈步下车。
早已等候在门口的郑州商会会长郑舒城立刻带着几位商会骨干迎了上来。
郑舒城约莫五十岁年纪,穿着深色的长衫,外罩一件锦缎马褂,面容清癯,眼神里透着商人的精明与久经世故的沉稳。
他脸上堆起热情而不失分寸的笑容,拱手道:“陈军长大驾光临,敝会蓬荜生辉,郑某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陈实脸上也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伸手与郑舒城握了握,力道沉稳:
“郑会长太客气了。陈某初来乍到,本该先拜访诸位地方贤达,反倒让郑会长破费设宴,实在过意不去。”
“哪里哪里,陈军长率虎贲之师驻防郑州,保境安民,我等商民感激不尽,略备薄酒,聊表心意,何谈破费?军长,里面请!”
郑舒城侧身引路,姿态放得很低。
宴会设在郑州饭店最好的包间,虽然设施略显陈旧,但看得出经过了精心布置。
桌上已摆好了冷盘和一些精致的豫菜,酒是本地不错的佳酿。
分宾主落座后,自然是一番觥筹交错,彼此吹捧。
郑舒城代表商会,说了许多“仰仗军威”、“期盼安定”之类的场面话,话里话外透着对67军和陈实的奉承。
酒过三巡,气氛逐渐热络起来。
郑舒城使了个眼色,一名商会成员便捧上一个紫檀木盒。
“陈军长。”
郑舒城亲自打开盒盖,里面是黄绸衬底,上面整齐地码着十根黄澄澄的金条,以及一套晶莹剔透的玉器。
“一点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权当是敝会为劳军尽的一份心力,也为军长接风洗尘。日后在郑州,还望军长多多照拂。”
陈实目光扫过那金条和玉器,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如明镜一般。
这是惯例,也是试探。
他若欣然收下,对方便会觉得他与其他贪得无厌的军头无异。
他若严词拒绝,反而会让这些地头蛇感到不安和疏远。
陈实轻轻将盒子往郑舒城那边推回了几分,在郑舒城脸色微变之前,开口道:
“郑会长和诸位商界同仁的心意,陈某心领了。如今国难当头,将士们浴血沙场,为的是保家卫国。这些财物,还是用于商会自身维持,或者救济城中更加需要的难民吧。我67军到此,是来打仗、来守土的,不是来搜刮地方的。”
他这番话语气平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正气。
郑舒城和几位商会骨干闻言,都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难以置信和些许感动的神色。
以往驻防的军队长官,哪个不是变着法子索贿摊派,像陈实这样明确拒绝的,简直是凤毛麟角。
郑舒城心中那块大石头,悄然落下了一半。
他连忙道:“陈军长高义!郑某……郑某实在是……”他一时竟有些语塞,心中对这位年轻军长的观感大为改观。
见气氛融洽,郑舒城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试探着开口:
“军长体恤商民,我等感激涕零。只是……不瞒军长,自民国二十七年鬼子那场大轰炸后,郑州商业十室九空,商会也是勉力维持。”
“如今军部驻跸于此,各项军需、物资转运,想必繁多。敝会虽力薄,但也愿效犬马之劳,不知能否……承接一些诸如被服浆洗、部分军粮采买或是小型工事修缮之类的活计?也好让会里这些商户,有个喘息之机。”
郑舒城这话说得小心翼翼,既表达了商会的困境,也提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请求,无非是想从军队手指缝里漏点汤水,维持生计。
然而,陈实听完,却没有立刻回答。
他端起酒杯,轻轻呷了一口,目光平静地看着郑舒城,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让郑舒城心里突然有些没底。
放下酒杯,陈实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明显的失望:“郑会长,我很失望。”
“啊?”
郑舒城愣住了,心头一紧,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我本以为,”陈实继续说道,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郑会长能在郑州商业凋零至此之际,仍能维系商会不倒,甚至有心设宴与我等军人周旋,必是一位志向远大、不甘平凡、有心重振郑州商埠的豪杰之士。没想到……”
陈实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神色各异的商会众人,最终定格在郑舒城脸上:
“没想到,郑会长的目光竟如此短浅,只盯着眼前这点蝇头小利。些许浆洗、采买的小项目,能养活几家商户?又能让郑州商会恢复到昔日几成气象?”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震得郑舒城等人目瞪口呆。
他们预想了各种可能,唯独没料到陈实会说出这样一番瞧不上他们那点小请求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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