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像某种拥有生命的活物,从藏书楼高耸的窗棂间无休无止地涌入,翻滚着,吞噬着楼内每一寸清晰的光景。这雾带着深秋悬崖特有的湿冷,裹挟着腐朽纸页与尘埃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余尘的肺叶上,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渣。他的后背,已紧紧抵上那扇巨大却腐朽的木窗框,冰冷的湿气透过单薄的衣衫,蛇一样钻进骨头缝里。再后退半寸,便是万丈深渊——后山陡峭的绝壁,隐没在这片死寂、翻滚的白色混沌之下,无声地等待着。
眼前,隔着几步翻腾的雾气,一个黑影凝立不动。他全身包裹在夜行衣中,只余一双眼睛暴露在外,那里面没有一丝属于人的温度,只有纯粹的、冰封的杀意。那目光穿透雾气,如同实质的针,牢牢钉在余尘身上。他缓缓抬起手,指间一点寒芒在浓雾中若隐若现,是一柄形状奇诡、仿佛带着活物般扭曲弧线的短匕。刃口并非平滑,而是布满细密、令人头皮发麻的锯齿,像某种异虫狰狞的口器。他前进了一步,靴底踩在积满灰尘的楼板上,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如同踩断了朽骨。
“东西呢?”黑衣人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砂纸摩擦着粗糙的石面,每一个音节都刮擦着空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逼迫。
余尘的指尖在冰冷的窗棂上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强迫自己站得更直,脊梁挺起,对抗着那几乎要将人压垮的杀气和背后深渊的召唤。喉头滚动了一下,咽下翻涌的血腥气,声音竭力维持着平稳,却依旧泄露出一丝紧绷的沙哑:“什么……东西?这里只有书。”
“书?”黑衣人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毫无笑意的气音,像是毒蛇吐信,“我要的,是藏在书里的‘钥匙’。交出来,给你个痛快。”他手腕一翻,那柄齿刃短匕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一点幽蓝的微光,如同毒蛇的獠牙。“否则,下面有的是地方让你慢慢想清楚。”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余尘身后那片吞噬一切的浓雾深渊。
余尘的心沉了下去。钥匙?这个要命的词像块烧红的烙铁烫进脑海。他猛地想起那张字条——“身边人不可信”。寒意瞬间盖过了背脊的冰冷,比窗外的浓雾更刺骨。赤螟……他们的触手,竟已悄无声息地探到了这里?探到了这守卫森严的藏书楼?这念头带来的惊悸,甚至暂时压过了眼前的生死危机。
“我不知道什么钥匙。”余尘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身体却悄然绷紧,如同压到极限的弓弦,重心微微下沉,调动起每一丝残存的气力,准备迎接那必然到来的雷霆一击。他眼角的余光飞快扫过身侧——巨大的木窗框架早已腐朽不堪,窗纸破败,露出黑洞洞的缺口,那是唯一的、渺茫的生机,也是通向地狱的门户。
杀手的耐心显然已被耗尽。那双冰封的眼睛里最后一丝伪装的平静也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野兽般的凶戾。他不再言语,身体骤然前倾,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浓雾的黑色闪电!那柄布满锯齿的短匕,带着刺破空气的尖啸,直取余尘的心口!速度快得只在余尘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生死关头,余尘所有的潜能都被瞬间榨出。他没有硬接,身体猛地向右侧窗框的方向拧转,几乎将自己扭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齿刃带着刺骨的寒意,贴着他的左臂外侧擦过,“嗤啦”一声,衣袖被撕裂,冰冷的刃锋刮过皮肉,留下火辣辣的一道血痕。
剧痛刺激着神经,余尘的动作却毫不停滞。借着对方前冲的力道,他左手闪电般探出,不是去抓对方的手腕,而是五指成爪,狠狠扣向对方持匕的手肘关节内侧!这一下若是抓实,足以让对方整条手臂瞬间酸麻失控。
然而这黑衣人绝非庸手。余尘指尖触及对方肘部衣料的刹那,杀手的手肘如同没有骨头般猛地向内一缩,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要害,同时手腕一抖,那诡异的齿刃竟如活物般翻转,由直刺瞬间变为反撩,自下而上,毒蛇般噬向余尘扣来的手腕!
变招之快,角度之刁钻,远超余尘预料!他猛地缩手,齿刃的尖齿险险擦过指背,带起几点血珠。两人距离太近,一击落空,余尘只觉一股凌厉的劲风直扑面门!是对方的肘击!仓促间他只能双臂交叉,硬架在胸前。
“砰!”
沉重的闷响在狭窄的空间炸开。一股沛然巨力狠狠撞上余尘的双臂,震得他气血翻腾,双臂剧痛欲折,整个人被这股巨力推得再次向后踉跄!腐朽的窗框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木屑簌簌落下。余尘的后腰重重撞在窗棂上,上半身猛地向后一仰!冰冷的、翻涌的浓雾瞬间扑上他的后背,脚下骤然悬空——他大半个身子已然探出了窗外!只有小腿还死死勾住窗框内侧一点凸起的木条,维持着那岌岌可危的平衡。
悬崖下升腾的寒气,如同无数冰冷的鬼手,瞬间攫住了他。失重感带来强烈的眩晕,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让那声濒死的惊呼冲出喉咙。头顶上方,是黑衣人冷酷逼近的身影,和他手中那柄再次扬起、闪烁着致命蓝芒的齿刃。这一次,再无闪避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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