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消失,李春花的身影也淡去了。
林秀兰呆坐了许久,直到油灯的火苗恢复了橘黄色。
她看着自己拓下的地图,心中再无半分迷茫。
她必须回去,回到净水村。
九口井是路,但她还需要找到源头。
当年,她母亲作为“代笔献祭”的一员,到底是在哪里生下的她?
这一切的起点,一定记录在某个地方。
净水村已经彻底废弃,在夜色中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林秀兰凭着记忆,悄无声息地潜入早已荒废的村公所。
档案室的门锁已经锈死,她用一块石头砸开,一股陈腐的霉味扑面而来。
她打着手电,在积满灰尘的铁皮柜里翻找。
终于,在一个柜子的最底层,她找到了一叠用麻绳捆着的泛黄册子——《接生登记簿》。
她解开绳子,正要翻看自己出生那一年的记录,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不止一人。
林秀兰心头一紧,立刻熄了手电,闪身躲进一个空着的大铁柜后面,只留下一道缝隙观察外面。
门被推开,两个穿着灰色制服,面无表情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们的动作精准而机械,不像活人。
其中一个打开手电,光柱在屋内扫了一圈,冷声道:“周正宏下令,所有接触过红莲项目的相关人员,一律进行‘意识归档’,不能留下任何活口。那个叫林秀兰的,已经进入‘唤醒名单’了。”
另一个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开,上面赫然贴着一张林秀兰的黑白证件照,是她进厂时拍的。
照片旁边,用红笔写着一行字:“代号:信使,优先回收。”
林秀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原来自己早就被盯上了,连代号都有了。
他们口中的“意识归档”,听着就比死亡更可怕。
眼看其中一人就要走向她藏身的铁柜,林秀兰当机立断。
她摸到墙角一盏打翻的煤油灯,拧开盖子,将剩下的煤油泼向刚刚翻出来的那堆旧文件,然后划着一根火柴扔了过去。
轰!
干燥的纸张瞬间燃起大火,浓烟滚滚。
两个灰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立刻转身去扑火。
林秀兰趁此机会,猛地从柜后冲出,撞开档案室的后窗,翻身跳了出去。
她不敢停留,一路狂奔到村外那口早已干涸的枯井旁。
听着身后传来的呼喊声,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带着这些东西了。
她从怀里掏出那张拓下的井图和自己的照片,用石头在井边刨了个坑,将它们深深埋了进去。
从现在起,她不再是林秀兰,只是一个没有过去,没有身份的信使。
最后,她取出了那封空白的红皮信。
她没有丝毫犹豫,咬破自己的右手食指,鲜血涌出。
她翻开信纸的内页,在那片空白上,用血一笔一划地写下新的收件人。
“收件人:下一个记得的人。”
写完,她将信重新折好,塞进一个捡来的干枯竹筒里,用布条封好口,然后将其投入了深不见底的枯井。
竹筒坠落,没有回声。
但在它落入黑暗的刹那,井底深处,却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响,仿佛有一只等待已久的手,稳稳地接住了它。
同一时刻,数百里外的省城。
一间狭小潮湿的出租屋内,田小满正坐在吱嘎作响的打字机旁。
她面前摊着一叠稿纸,上面是她凭着一股莫名的冲动,熬了几个通宵手抄下来的《红莲纪事》。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觉得有一种力量在催促着她。
她将最后一页抄完,仔细地叠好,塞进一个牛皮纸信封,然后点燃一根红色的蜡烛,将融化的蜡滴在封口,用一枚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刻着莲花图案的铜章,重重盖了上去。
火漆印凝固的瞬间,田小满忽然感觉自己的指尖一阵滚烫,就像刚刚握住了一把尚未熄灭的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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