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峡撤退的密报刚送到刘飞案头时,他正站在县衙前的高台上,望着远处一线天的方向——那里的炊烟本该和往常一样升起,此刻却只剩沉沉的暮色,像一块压在心头的石头。身后的议事厅里,吴文才、苏先生等人脸色凝重,没人说话,却都清楚接下来要做什么——联军虽被鹰嘴峡迟滞,可一旦突破一线天,沿途的粮田、村庄、工坊,都会成为他们的补给站,而万山主城的防线还未完全筑牢。
“传我命令。”刘飞的声音打破沉默,比清晨的寒霜更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从一线天到主城,五十里内所有村庄、粮库、工坊,实行焦土——来不及运走的粮食、草料全部焚毁;房屋拆毁后点火,不许留一间完整的;水井用巨石堵塞,填实泥土,绝不能给联军留一滴水;所有百姓,无论老幼,今日日落前必须迁进主城,由民政司统一安置。”
“大人……”吴文才猛地抬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乱石镇刚收了新粮,还有二十几间刚修好的农舍,百姓们刚把家当搬进去……”
“我知道。”刘飞打断他,目光落在远处乱石镇的方向,那里曾是流民们的新家园,此刻却要亲手焚毁,“可若是留给联军,他们就有了攻城的粮草;若是百姓留在村里,要么被裹挟,要么被屠杀。吴文才,你去牵头,告诉百姓们,这不是毁家,是保家——等打退了联军,我亲自带他们重建,建比现在好十倍的屋子。”
吴文才攥紧了手里的名册,重重点头:“属下遵令!”
命令像一阵寒风,刮遍了防线到主城之间的每一寸土地。最先动起来的是粮库,董伯带着十几个老农和士兵,站在乱石镇的粮囤前——囤里堆着刚收的三百石新麦,金黄的麦粒透着饱满的光泽,是农夫们顶着日头收了半个月的成果。士兵们手里拿着火把,却迟迟不肯点燃,一个年轻的士兵红着眼眶问董伯:“伯爷,这粮能救多少人啊,烧了太可惜了……”
董伯蹲下身,伸手捧起一把麦粒,指腹摩挲着颗粒饱满的麦子,老眼里也泛起了红。他想起去年流民们逃到万山时,个个饿得啃树皮,是这些粮食让他们活了下来;想起春耕时,农夫们在田里弯腰插秧,汗滴砸进土里的模样。可他更清楚,若是这些粮落到联军手里,万山的士兵们就要饿着肚子打仗,城里的百姓也要跟着遭殃。
“烧吧。”董伯放下麦粒,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粮食没了能再种,家没了能再建,要是联军进了城,咱们连种粮的机会都没了。”他率先拿起火把,走到粮囤边,火把的光映着他的脸,皱纹里都透着疼。“嗤”的一声,火把凑近粮囤的干草,火苗瞬间窜了起来,很快吞没了金黄的麦粒。浓烟滚滚,带着麦香和焦糊味,士兵们别过脸,有的偷偷抹泪,有的握紧了拳头——那不是在烧粮食,是在烧他们亲手种下的希望。
村庄里的迁民更让人揪心。张婶正蹲在茅草屋前,把刚绣好的帕子叠进包袱里——这屋子是她和男人花了三天修好的,墙根下还种着两株凤仙花,刚冒出花苞。民政司的小吏催了三遍,她还是舍不得走,伸手摸了摸土墙,眼泪掉在衣襟上:“这墙刚垒结实,这花还没开呢……”
男人站在一旁,手里拎着半袋粮食,叹了口气:“走吧,刘大人说了,等仗打完了,给咱们盖砖房。留着这屋子,万一联军来了,咱们连命都保不住。”他伸手去拉张婶,却见张婶突然转身,把包袱塞给他,自己冲进屋里,把铺在炕上的干草抱了出来——那是她特意晒过的,带着太阳的味道。“烧了吧,别给他们留。”她咬着牙说,声音发颤。
很快,村里的房屋一间接一间燃起大火。有的百姓走出去老远,还回头望,看着自家的屋子在火里塌下去,有的老人坐在路边哭,却没人停下脚步——他们记得去年山贼进城时的惨状,知道刘飞是在保他们的命。吴文才带着民政司的人,一边清点人数,一边给流民发干粮:“大伙儿别急,城里的安置棚都搭好了,有热粥喝,有地方住。”可他自己的声音也不稳,路过自己曾住过的临时草棚时,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棚子正烧得旺,里面的旧书和笔墨,都成了灰烬。
堵塞水井的士兵们,心里更不是滋味。小李是个刚入伍的矿工,手里拿着铁锹,正往井里填石头。这口井是他和几个流民一起挖的,去年天旱时,就是这口井的水救了半个村的庄稼。他填一块石头,就往井里望一眼,仿佛还能看到当初挖井时,井水冒出来的那一刻,流民们欢呼的模样。“队正,填实了,敌军肯定挖不开。”他对着身边的伍长说,声音却没力气。伍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仗打完,咱们再把井挖开,到时候给它砌上青砖,比现在还好。”小李点点头,却还是蹲在井边,用手把泥土拍得更实——他怕自己填得不够紧,怕敌军真的能挖开,怕这口井再也出不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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